原来闲话间,已离开皇宫很长一段距离。这里是君詈城偏西北处的一座城中村,远不如城中心繁华,从路两旁店铺的装修便可看出这边百姓的生活水平直被城中心甩开了两条街远。
然,这里并非太皇太后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两人又步行走了一段距离,刚才还以为自己有些了解君詈城百姓贫富差距的姚菁莹这才恍然,原来真正的贫富差距在拐过巷子以后!
在善国城的时候也曾遇到一个乞丐,那时姚菁莹虽心存些隔阂,却并非一座城池的普遍现象。而在君詈城,在这天子脚下,姚菁莹一度天真地以为这里的百姓远比善国城富足。今日才惊觉目光狭隘至此,就是眼前这一整条街上,过往的行人都是与当日那乞丐一个摸样!
“这条街叫做安乐街。”太皇太后说着,忍不住以手掩面轻轻打了个喷嚏,显然她也不适应这里的特殊气味,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他们都期盼着有朝一日能脱离这条街,真正的做到安居乐业。”
姚菁莹注意到她的眼眶、鼻头都有些翻红,不知是天冷所致还是心酸所致。正是化雪的时候,虽是晌午过后,却比比下雪天还要冷。可沿街的乞丐却个个衣衫单薄,多是一家几口缩在一处相互取暖。他们身后也有房子,却破败不堪,没法指望能够躲进去取暖。
两人沿路走着,路边有行人认出太皇太后的面孔,扯了扯干裂的嘴唇,露出两排参差的牙齿,讨好笑道:“夫人来了?远近都盼着再发些施舍。”
“耐心等等吧,明日便有。”太皇太后向那人一笑,面容十分和蔼,那人听了也极高兴,兀自低头啃起了干硬的馒头。
转向姚菁莹时,太皇太后眼中竟有了些泪意,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也许会奇怪,这些人有手有脚,作何非赖在这边等待施舍。”
姚菁莹轻敛了眉目,不得不承认刚才有一瞬间,她心里的确存着这样的疑惑来着。正怀疑这老太太是否身怀读心绝技,听得她解释道:“他们并非自甘堕落,只因青翊国的发展实在有些,君詈城虽为皇城,繁华地段的商铺虽多,却已被那些读过书,懂手艺的伙计塞满,偌大的城池也容不下他们。”
路旁又有人与她打招呼,看来太皇太后常来这里施舍,大家都称她为“夫人”,有的称为“菩萨”。太皇太后一一与他们挥手,顿一顿便又道:“他们并非一开始就在这里,只是战乱让他们失了房屋田地,有的孤身一人,有的阖家逃亡到了这里。”
说着已有些哽咽,伸手指了指刚刚与她打过招呼的一位中年男人,“哀家曾与他闲聊,问他可知道现下,那金銮殿的龙椅上坐的是谁,你猜他如何作答?”
姚菁莹轻轻摇头,太皇太后苦笑,“他说他根本不在乎,身在安乐街,最在乎的无非有一口饭吃。”
说完,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下来。
又走了一段,太皇太后轻轻跺去鞋帮上混着积雪的泥泞,转头望向姚菁莹,笑道:“你心里在奇怪,哀家为何带你来这里。”
姚菁莹一愣,揶揄道:“自不单为了看清这里的民生状况。”
“呵!”太皇太后眼底的笑意更甚,“哀家早说过,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民女确实愚钝,还请您明示。”
姚菁莹低头,听得太皇太后叹了一声,娓娓叙道:“哀家带你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君詈城,或者青翊国的其他城池以内,总有一些是当今天子一直努力照顾,却因自身能力所限,一直照顾不到的地方。他们不关心时局变化,甚至不关心哪个是当今皇帝,只求安稳活在这里,常常有顿饱饭,谁给他们施舍谁才是他们心中的皇帝,谁才是菩萨!”
太皇太后说到激动处,身子不免有些颤抖,略一平静才重新看向姚菁莹,“所以哀家希望你知道,之于这一部分人,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他们只图个安稳。也正是这一部分人,成为皇帝心心念念的一块心病,虽暂时帮不上,也不忍让他们再受颠沛流离之苦。他们再也经不起任何战乱的冲击了。”
停步出了口气,太皇太后见姚菁莹不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可明白了哀家话里的意思?”
姚菁莹怔怔发懵,真对不起她老人家一遍再一遍的夸奖啊!想想,实话道:“有点不明白……”
太皇太后深深望着她,缓缓道:“哀家的意思就是停止纷争、消除战乱。而你,有条件为我青翊国的安稳尽一份力。”
无需再细说,姚菁莹恍然已知她所说的“条件”是指什么了。愣神间,手腕已被紧紧抓住,抬眼,只觉自己看错了,太皇太后的眼中竟满是乞求!
“哀家已经老了,答应哀家,也看在君家小姐的面儿上,好好替皇帝保管玄水令……青翊国再经不得一丝动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