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说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湘妃竹,而是梅绿竹呢?”
顾思晓一挑眉,未语先笑。
这石头爷爷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还是这么喜欢考人。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石头爷爷也这样考过她来着。
思上心头,她的笑不免淡了几分。
再看这位曾经和爷爷一起打天下,如今已经年过古稀之年,却仍守着这片竹林的老人,顾思晓更添敬重。
“嗯,让我看看。”收起那份黯然,她装模作样地绕着杆竹子转了两圈,又用手摸那带着细茸的竹杆,“啊,是了,这个梅绿竹比湘妃竹要细一些,而且没有反旋纹,还有,颜色也略暗些,嗯,这个梅绿竹用来做扇骨最好了!”
“呀,这丫头,还真知道。”顾石头拍着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一扫刚才独坐石桌的阴郁。
“说得不错,这些梅绿竹用来做扇骨最好了!想当年,咱们顾家就是靠这一片梅绿竹起家的。”声音一顿,顾石头脸上现出一抹黯然。
“我都忘了,已经不是那个顾家了。”
咬着唇,顾思晓偏过头,再转回目光时,脸上已经带了笑,“石头爷爷,您和我说下,这个梅绿竹的事情吧!”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顾石头一愣,看着顾思晓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我,我听刚才那些人叫您的名字,我是不是叫错了?”
“不、不是,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石头爷爷了。”顾石头摇了摇头,笑问:“丫头,你叫什么啊?”
“画儿,”迟疑了下,顾思晓还是道:“我叫顾画儿。”
持着壶的手一颤,水流了一桌子,顾石头忙放下壶,抓起丢在一旁的褂子擦着石桌上的水。
擦干了桌上的水,他仍有些心神不宁,回头,对上那双清明的大眼睛,顾石头缓了缓心神,苦笑道:“真是糊涂了,很久以前,也有个叫画儿的孩子叫我石头爷爷呢!”
是啊,石头爷爷,是我,是那个淘气得把你所有的竹叶茶都泡在水里,让你苦得流眼泪的画儿啊!我回来了,画儿回来了。
“也有人和我一个名字啊!真好呢!”装着若无其事,顾思晓坐在石桌旁,笑着问:“石头爷爷,这个好像不是茶啊!”
“是茶也不是茶,”回过神,顾石头笑着又倒了一杯,“来,尝尝这个,这是竹叶茶,清香得很,就是我自己用这梅绿竹的嫩叶炒的,怎么样?香吧?!”
“香!”一如记忆中的味道。
顾思晓笑着,昂起头,看着头顶那一片葱绿,随风轻摇的竹尖,一忽折腰,一忽挺直,就像一个随遇而安,却又永不会真正屈服的义士。
“这个竹子呀,讲究可多了!你看慈竹、苦慈,做竹编器皿最好;四季竹,造纸最好;硬簧竹挑担最好;毛竹能盖房子,可它的笋却又是最好吃的,叫玉楠片;墨竹的话,就是做笛子、箫最好,还有。”
话说到一半,顾石头挑眉看看顾思晓,“画儿。”
“啊,”回过神,顾思晓笑笑,“石头爷爷知道得真多,之前我都不知道竹子还有这么多种类。”
捧了顾石头一句,顾思晓转过头,又有些发呆。
昨个儿彩衣离开下人院后,就再没有回来。
绿萝和阿珠还想问顾大娘来着,可是看顾大娘那张阴沉的脸,还有张嫂明显肿起来的右脸,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一夜之间,彩衣这个名字似乎是成了下人院里的禁忌。没人敢问,也没人去提。这让一群新进府的丫头,都慌了神,就算是表现得像个大姐姐一样的婉柔,也失去了冷静。反倒是顾思晓,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把事情猜着了个大概。
虽然前世,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是到底议了亲,嫂子还隐晦地教过她夫妻之道,有些事,她还是明白的。
彩衣那一去,说不定就是。
“画儿,画儿。”
竹林外压低的声音传来,顾思晓忙站起来,“石头爷爷,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要还是过来干活的话,就再来看您。”
挥了挥手,顾思晓快步跑出竹林。盯着她的背影,顾石头先是笑,但不知怎么的,那笑就淡了下来。
阳光自林梢投落,一地的斑驳,环顾四周,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有些寂寞了。
顾思晓跑出竹林,阿珠已经等在外头,见了顾思晓忙招手,“快着点,一会张嫂就要回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天她脾气有多不好。”
点了点头,顾思晓没出声。
她们都猜张嫂那天一定是被顾大娘打了,脸肿成那样,只要是个长眼的就看得出了。说不定,连顾大娘也挨了骂的,只不过没人说罢了。
“咳。”绿萝凑过来,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就压低了声音,“你们听说没?彩衣的事儿!我听说啊,那天许妈妈赶去前院书房,可没想到却把彩衣和官人堵在了屋里头。”
“堵?!”旁边的小花奇怪地扭过头来,一脸懵懂。
她年纪最小,自然听不明白,可阿珠却立刻红了脸,斥道:“别乱说话。”
顾思晓抹了下脸,也有些赫然。说到底,她前世也是个未经人事的,明白是一回事,这真说到了,就有些。
不过,该说彩衣本事,还是顾永太过急色?想来,那天张嫂去找顾大娘,顾大娘再找许妈妈,许妈妈再赶去前院,顶多也不过半个时辰吧?怎么就那么快勾搭上了。
甩了甩头,顾思晓揉了揉脸,确定表情恢复平常,才转向说八卦说得眉飞色舞的绿萝。
“你们说,彩衣这是不是要做妾了?咱们以后见着她,是要叫姨娘的吧?我听吴妈妈说了,这大户人家的妾,也比外头穷户人家的妻来得享福,要是生了一男半女,那就和飞上枝头变凤凰没什么两样。”
啧着舌,一脸艳美之意,听得小花眨眼,阿珠发呆,婉柔却是“呸”的一声啐了绿萝满脸。
“我就知道,你和彩衣一个地方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什么做妾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只有你们这种不要脸的才那么想。阿珠,小花,”看了眼顾思晓,婉柔还是也叫了她的名字,“还有画儿,虽然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好歹也是一起进来的,我也不想看你们让绿萝给带坏了!就是吃得好些穿得好些,可是做妾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别说名儿不好听,就是在府里头,也还不是奴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