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码头上的兄弟。”孙天仓笑笑,扬手挥了下,却是先侧身和顾思晓说了句。
找好了桌子,他安置好了,才转去和那些人说话。不过数句,就又转了回来。
“你别怕,这些人,虽然是粗人,但还算是讲义气,我不会冒失失地让他们过来吓到你的。”
笑了笑,顾思晓回头,冲着那一桌的几个汉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知道孙天仓是被那些人吓到她,拦了,但她也并不希望因着这事儿让那些人对孙天仓起了芥蒂之心。
如果不是今天有些要紧的话要说,她倒不介意和那些人同桌而食。
“天仓,刚才我看着王福与人扑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和孙天仓讲话,顾思晓也不拐弯抹角,说话说得很是直接。
“王福是个贪钱的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贪。”这些年,他从顾家贪了多少?
“原本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罪有应得,也在寻思他到底有什么弱点。”
顾思晓的眼睛亮亮的,“就在刚才,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做,王福贪,贪,就是他的弱点,而赌就是他致命的要害。”
“连一个扑卖,都能让他那样沉迷,何况其他?天仓,我这里有些银钱,想请你去赌坊走一趟。”
“你要我引王福去赌坊赌钱?”孙天仓也是聪明,顾思晓才一说,他就明白过来。
“我可不会赌钱,这要我去赌。”看清顾思晓递过来的银票上的面额,孙天仓更是心惊。
“画儿,你哪儿来的钱?你真要我拿着这钱去赌?这怎么使得?这要是输了可怎么办?”
“别慌,”握住孙天仓的手,顾思晓低声安抚。
虽然她的声音不高,可是奇怪的,孙天仓就是觉得自己的心忽然间就定了下来。
冲着他一笑,顾思晓温言道:“不会赌不要紧,左右我也不是让你去赢钱的。而且,也没想过让你和王福赌。”
垂下眼帘,她低笑道:“虽然我没去过赌场,可是想来,不管是哪一间赌坊,都不会放过送上门的肥羊。”
只要赌坊的人知道能从王福身上榨出油水来,那后面的事,根本就不用他们来操心了。
“天仓,你问问你的朋友,看看哪家赌坊合适,能让王福那样的人在那里玩得开心。”
孙天仓迟疑了下,还是反手握住了顾思晓的手,见她没有甩开,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翘。
“嗯,我会去打听下,看哪家赌坊的后台最硬,坐庄的人最本事,看场子的最心狠手辣!只要王福入局,就绝不会让他走脱。”
孙天仓想得比她还要周道,顾思晓点头,心想把事情交给天仓,她很放心。
说完正经事,她也没心思再吃什么,正要起身,却突然听到楼上一声闷响。
不知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连楼板都震得发颤。
楼下的食客纷纷抬头,破口大骂,在柜台后的掌柜团团拱手道着歉,好不容易安抚住楼下的食客,就听到楼上有人大声骂了起来。
“娘的,老子叫你们上来是作耍的,不是让你们来哭丧的!曲儿又不会唱,琵琶也不会弹,现在连摸摸小手,饮个皮杯都推三阻四,真当老子是冤大头,花钱请你们白吃饭啊!”
高声怒骂声里,夹杂着女人的啼哭,这一下,楼下的也不骂了,反倒都竖着耳朵听楼上的人说话。
还有那好奇心重的,拉着掌柜问:“你家请的哪个楼的小姐过来唱曲?怎么也不让过来给我们唱支?”
“哟,客官,您这不是没说嘛!要说来我们家酒楼唱曲的,都是红绡楼的小姐,你们也知道,虽说是没什么名气,在花魁行首里排不上名,可胜在价低,怎么样?客官,帮您叫两个过来唱曲?”
听着旁边人的低语,顾思晓不觉皱眉。
看出她不快,孙天仓也就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顾思晓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还没等走开,楼上已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
原本并没有在意,可是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半捂着脸奔下楼的女子时,顾思晓却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那女子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袄子,下身也是一件石榴裙,艳丽而妖娆,像这样的颜色,一般良家是不穿的,若穿红,或着正红,庄重贵气;或是银红,妩媚娇美。这艳红,对于良家女子来说,却是过于轻浮。
是以,一眼看去,顾思晓已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但她停下脚步,却不是为这个,而是一眼扫去,她才发觉这个女子居然还是个熟人。
春花被带走时,她就知道是被王福卖到了青楼,也曾想过,不知她会被卖到哪里,却没有想过,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逢。
捂着半张脸,春花满面仓惶,脸上又满是泪,泪眼婆娑,连方向都不辩就往门口跑去。
还没等她跑出几步,楼上已经有一个浓装艳抹的妇人跟着冲了下来。
几步追上,截住春花,妇人手一扭,已经揪住春花的手臂。
还没容春花回头,已经一巴掌扇在春花脸上,“贱货!往哪里跑?!青天白日的,这要让你跑了,老娘生意也不用做了。”
挣扎着,春花用力推攘,却挣不开那妇人的禁锢,只是哭嚷:“白妈妈,求求你放我走吧!我真的做不了,求你了,你做做好人,放了我,我为您立长生牌位,点长明灯,一辈子感激你!”
“我呸,老娘要你感激做什么?你的感激,是能当钱花,还是能当饭吃啊!老娘用白花花的银子买你的,没给老娘赚回那个钱,你休想离开红绡阁!”
啐了声,白妈妈狠狠地捏了把春花的手臂,“你现在就回楼上去,好生哄着许大官人,若是哄得回人回心转意,我就饶了你,要是不成,老娘饶不了你!”
说着话,推了春花一把,白妈妈又骂:“还当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也该是个知情识趣的,可谁想居然是个屁事儿不懂的木头!不会弹琴唱曲儿,就罢了。连哄男人都不会,要你有个屁用!要不是看你长得还凑合,身上也算白嫩,老娘早就把你卖去‘大窑子’了。”
听得不大明白,可看春花脸色煞白,浑身发抖,顾思晓也知道那个什么“大窑子”不是什么去处了。
回过头,她用目光询问孙天仓。孙天仓却没说话,只是别扭地扭开头去。
眨了下眼,顾思晓只当孙天仓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却没留意到孙天仓面皮有些发红。
也算打混在底层,就是孙天仓年纪尚幼,也知道那“大窑子”是个什么所在,甚至之前还有码头上的伙计拉着他去见世面,只是才到门口,他就挣着身跑掉了。
若说起来,那“大窑子”也是青楼,只是那却是最低级的青楼。
红绡阁就已经是松江府里比较低级的青楼了,“大窑子”却是更次,那里的粉头多是年老色哀,从其他青楼里淘汰下去的,客人也多是做苦力或是赶大车的穷苦百姓。
赚的钱少不说,还有好些粉头染上那些个脏病,贫病而死。
因为这个,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被送进“大窑子”就是最狠的惩罚,无异于进了地狱。
春花被卖到红绡阁时,一直都不肯顺从,老鸹就领着她去了一趟“大窑子”,那天晚上,打从那儿回来,她就乖乖地听着安排,上了客人的床。
就是现在,只要老鸹白妈妈一提,她都觉得腿肚子打转。
抚了抚手臂,春花只觉得恶心,就好像现在她身上已经长满了那些恶心人的烂疮一样。
“我、我不想!白妈妈,你这样逼良为娼是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