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天仓走了,沈坊主特意招了人来,吩咐下去好好查查那个王福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如果是得罪了陈馆主的,说不定身后还有什么他之前没查到的背景。
等查清了,沈馆主也放下心了。
看来,孙天仓倒没有说谎。那王福果然就是个奴才秧子出身,除了有些钱之外,没有半分倚仗。
像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就是只大肥羊,送上门的,哪能放过。
也是王福作死,就像沈坊主说过的,贪心至极,赢过一次绝不会不再来的。
第二天,赌坊门才开,王福人已经摸上门来,带的本钱足有百两银子,一上来,就一下子都押了五十两上去。
荷官早就得了授意,自然不会一下子就宰他,控制着赌局,五场里让王福赢三场,一直吊着王福的胃口。
这一天,王福输少赢多,到最后,还是小赢了些。
尝到甜头,王福第三日又来了赌坊,却不知道这根本就是别人撒给他的香饵,吞下去的时候连同鱼钩一起咽下,再也吐不出来。
虽然没再守在赌坊里,可是孙天仓还是时时关心着赌坊这头,王福天天去赌坊,他自然是清楚。
赌坊沈坊主的手段,他自然是清楚,也不追着问什么时候收网,只是叮嘱收网时一定知会他一声。
如此,过了不过十来天,万福赌坊的沈坊主特意打发人过来同他说事成了,若是他想亲眼看,就这会儿过去。
孙天仓一听这话,就立刻和码头上的大管工请了假,跑到顾家去。
这日已经是腊月十八,将近小年,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大年的事儿了。
顾思晓虽想立刻跟去看,却脱不了身,没奈何,只能和孙天仓说让他去盯着,不管怎样,只要王福遭报,她就是没亲眼看到,也觉得开怀。
从顾府出来,天色已经渐暗,赶到万福赌场时,天也黑了。
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端是热闹,可是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王福。
还是有伙计提醒,孙天仓才找到里头的雅室。才走近,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听得出是沈坊主和王福的声音,孙天仓也不进去,就在外头躲着。
“王大官人,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的为人你也清楚,来者是客,对谁,我都是客客气气,仁至义尽的。”
沈坊主的声音很温和,连笑容也透着和善,可是这份和善,有背后那两个壮汉做陪衬,怎样也不能让人宽心。
“当初你赢钱的时候,可是开开心心的,没半分怀疑咱们赌坊使诈搞鬼的意思。这不能一输钱,就指责我们赌坊啊!要我说,这输赢全靠运气,您运气好时,我们赌坊赔银子可没拖延半分。”
叹了一声,沈坊主又道:“再说了,一开始说要借钱翻本的可是你,我们赌坊肯那么痛痛快快地借钱给你,是觉得王大官人你是个请信用的人。”
“难不成,借钱的时候说尽好话,要还钱时就要打赖?!”瞪着王福,沈坊主脸一沉,“咱们万福赌坊虽然不会仗谁的势欺负人,可也不是谁都能跑这儿来撒野的地方!我沈万福可不是怕事的人!”
王福咽了下口水,怯怯地道:“沈坊主,我、我也不是不还钱,但这次输得太多了,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也没想到运气会那么不好,明明一开始都快赢回来了,却一下子全输了进去,”越想越觉得憋屈,王福快奔四十的人都想哭了,“一千两,我哪儿去筹那么多钱啊。”
“没现银没关系啊!”沈坊主笑眯眯地端起茶盏,“没有现银,还有房契、地契嘛!”
“这如何使得。”
王福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坊主已经把“砰”的一下茶盏顿在桌上,“如何使不得?王福,你想赖债?也不看看我这是什么地方!东子。”
只叫了一声,根本没有另行吩咐,早有打手大步逼上前,不等王福说话,已经揪住衣襟,沙钵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孙天仓在外看得不清楚,可听王福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声,也知道下手有多重了。
可惜,画儿没有来,要是来了,一定很开心。
不过片刻,王福已经吃不消,连声告饶,“沈坊主、沈坊主,手下留情,我实在没有欠钱不还的意思,只是,您总得给我点时间容我筹钱。您听我说,这钱我一定还、一定还,您不信我,也得信衙门里的王班头啊,他可是我的从兄弟。”
王福吼得大声,满心自信,只觉得已经搬出一尊大佛,却不知沈坊主差点就乐了出来。什么王班头,不过就是衙门里一个普通的小捕快,打着班头的名义在外混吃混喝的。而且,那小子和这个王福根本就不是什么从兄弟,只不过王福攀着交情在外招摇撞骗罢了。
手挥了下,沈坊主笑眯眯地凑近,“王大官人,既然有这个交情怎么不早说呢?我和王班头关系也是很好的,嗯,也罢,就看在王班头的面上,我给你几天筹钱,可是这契约还是得写。其实,也是一样的,你写契约也罢,不写也罢,我手里捏着张字据,告到衙门里,还不是一样。”
看王福仍是迟疑,沈坊主就笑道:“写契约,也不过是为了安个心。你可以写清楚,只要你筹够了钱,及时还了欠债,这契约就作废。若不然,就用房子和地来抵你的赌债。”
“我、我那房子田地可不止一千两银子。”
“唉,只要你还了钱,这契约不就是个白写嘛!怕什么,我又不会硬赖你的,你安心写这契约就是。”
王福还要犹豫,那头打手已经冷哼了一声,捏着拳头上前,拳头还没挨,王福已皮肉生疼,摸摸脸上的淤青,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接过了笔,按照沈坊主的意思写契约。
“沈坊主,这个时间是不是,”“是不是什么?王大官人,已经快过年了,给你十年期限,已经是我宽容,你不会是还想把这债拖过年吧?活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听说过这赌债还有拖过年的。”
看沈坊主脸上的笑都没了,王福也不敢再说,只能哆哆嗦嗦地写了契约。
看他写完,沈坊主拈起契约,细细看了一遍,这才点头,又把契约放在王福面前,“王大官人,还要劳烦你按个手印。”
“是、是,”王福咽了下口水,抬头问:“沈坊主,既然你和王班头熟,那不如现在就请王班头过来。”
“哪用那么麻烦!”沈坊主眉一挑,直接抓住王福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那张契约上。
“这。”王福傻傻地看着那鲜红的指印,伸了手,还想抓在手,沈坊主已经一把抓在手上,抖了抖,掖在袖袋里。
“好了!王大官人,坊里事多,恕我就不相送了。您什么时候筹到了钱,直接到坊里来就行,或者,给个信儿,咱们上门去收也成。”
王福眨巴着眼,张了张嘴,想再求情,却又闭上嘴了。
微微一笑,沈坊主看着王福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冷幽幽地又加了句,“王大官人,可别想着跑啊,有契约在手,你就是跑在远,我也有办法抓你回来。”
打了个冷战,王福脚步一滞,回头呆呆地看了眼沈坊主,踉跄着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