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黄昏,离菊花跑去叫人,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倒是不见府上有什么慌乱的样子,各院里的丫头们照常往大厨房那头去提食盒,说说笑笑的,看不出异样。
或许,现在这个时候,已经生了呢!
因着这份平静,顾思晓也觉得有些心安了。
走到沐春院,迎面就遇见玉翠。
因着几月前的事,玉翠倒对她很是和气,还笑着打了声招呼。
只是顾思晓一问彩衣的事,她就又显出刻薄劲儿来。
“叫得跟杀猪似的,不过是生孩子嘛!犯得着搞得那样子嘛,连茶水间都被占用了。我们姨娘连想喝口茶都没有。真是,不说了,我去提食盒,就是人家生孩子,我们姨娘也得吃饭啊!”
摇了摇头,顾思晓迟疑片刻,还是拾阶而上。
才一推开院门,就听到彩衣凄厉的叫声,顾思晓叫了一跳,捂着胸口缓了会儿,才走进院里。
正巧彩衣那屋里有人推门出来,她快步走过去,正好就看到菊花抱着一只盆子走出来。
“菊花?”叫了声,顾思晓走近,看清那盆里全是血水,不由得变色,“彩衣她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菊花一脸茫然,完全被吓傻了,“那产婆叫我把水倒了,再打热水进去。”
咽了下口水,她眨巴着眼从顾思晓身边走开,游魂似的。
顾思晓站在门口,想推门而入,又有些怕。
就在这个时候,西厢的门开了,“画儿,”
顾思晓回头,看清冲她招手的人,不由皱眉。
快步走到顾思晓身边,菱花压低了声音,“彩衣姨娘好像是提前发作了是吧?我瞧着,怎么好像不大妙呢!要不然,还是叫大夫吧!要是娘子不肯,那我们姨娘去帮忙求求官人。”
顾思晓抿着唇,只迟疑了一下,就立刻点头,“劳烦帮姨娘了。”
“有什么劳烦的,都是一家人。我知道你和彩衣姨娘极好,所以也不怕你多想,我们姨娘是真心希望彩衣姨娘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的。”
点了点头,顾思晓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这话。
抬眼看去,胡绾绾站在门前,正默默地望着这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偏过头,顾思晓想了想,还是迈脚上前,推开了门。
在外头听,彩衣的叫声已经很吓人了,进了门,更觉得怵人。
“再使点劲,用力啊……”蹲在彩衣双腿前的产婆回过头,看到顾思晓,却是一怔。
“哪来的小丫头,跑这儿来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没有听她的,顾思晓走到床边,垂下头去看彩衣。
紧闭着双眼,彩衣张着嘴,不是大声叫,就是呼呼地喘气,虽然顾思晓到了跟前,可她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似的,更或者,感觉到有人,却已经认不出来人是谁了。
心里酸酸的,顾思晓看着她挺着的大肚子,也觉得不舒服。
伸手握住彩衣的手,她沉声道:“彩衣,想想你的孩子!你辛苦这么久,为的什么?不就是这个孩子嘛!生下孩子,你就能母凭子贵,享受好日子了……难道,最后关头,你反倒要放弃吗?”
慢慢睁开了眼,看着顾思晓,彩衣眨了下眼,黯淡的双眼有了些光彩,“我、我现在只想他好好地长大,平安就好——什么荣华富贵,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这是彩衣?!是那个宁为富人妾,不为穷人妻,想生儿子,借此做妾,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彩衣?
不知怎么的,顾思晓鼻子发酸。
把彩衣的手握得更紧,她一字一字地道:“想看着他平平安安地长大,你就得把他好好地生下来!彩衣,你要是现在死了,这个孩子也就跟着你一起去了!你想吗?想这样吗?”
大声喝问着,她重重地摇着慢慢又要闭上眼的彩衣。
“你这丫头,疯了吗?”那产婆过去揪住顾思晓,用力推着她,“快出去!别在这捣蛋!”
把着门,顾思晓回过头去,还没叫出声,就看到彩衣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原本黯然的双眸,此刻晶亮异常,虽然看着亮得有些怵人,她却是心头一松。
任由产婆把她推出门去,顾思晓站在院里,听着屋里头彩衣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到底忍受不了,转身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她正奔正院,在门口正好碰到婉柔,“婉柔姐姐,你和娘子说了吗?大夫呢?请了吗?”
“请了请了,就在院里。”抓住顾思晓,不让她往里冲,婉柔皱眉道:“你有没有规矩了?”
“请的哪个大夫?怎么还不去沐春院呢?”顾思晓急着问。
“彩衣怕是不好……”
“就是那个大夫,你懂的,娘子就在屋里瞧着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婉柔的话震到。
请的是楚孟生?他不擅长妇科啊!
是了,请过来本就不是为了彩衣,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相看一番。
所以,楚孟生此刻才是站在正院里,而不是沐春院里。
心头火起,顾思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自己怒,还是因为彩衣。
好一个张氏,好一个顾家,是不是别人的命,在你们看来什么都不是!在这样的关头,仍是想着全是自己,彩衣要是死了,一尸两命,或许才是张氏最想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