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晓却没有想那么多,凝神做画,她绘的是一副春兰图,怪石嶙峋,瘦兰纤纤,又有一只黄雀,落于石下,垂眸望兰。
这样的工笔画,是她绘惯的,此刻绘出,流畅而自然,没有半分凝滞之意。
不过一刻钟,就已画完这幅扇画。凝神细看,她也觉很是满意。
正要说待墨干之后就可以贴扇面,却不想身边忽然有人一拍手,叫道:“好像,好像啊!”
转过头,她看着那拍手大叫的画工,一时怔忡。
那画工却似没察觉到她的注视,只是拍手大叫:“真的好像——小姑娘,你师从何人啊?怎么画得这么像呢?这风格,这用笔,就好似我们家小娘子一样……”
心里一惊,顾思晓再细看那形容尴尬的画工,确觉有几分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在下乃是顾氏——嗯,我是说,以前我也是顾氏的画工,当年也曾有幸见过我们顾家小娘子的扇面,就和你画的像足了十分——只可惜……”
一声长叹,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直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那个也有才女之称的顾家小娘子居然那么不知羞耻,与人私奔了?!
顾思晓在心里冷笑一声,很是轻蔑。
却不想那画工居然接着道:“只怕再也看不到小娘子的画了……”
这,也是一个画痴!
莫名的,顾思晓想到了尚五,转开脸,她幽幽地笑了。
至少,不是所有人提及顾家小娘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私奔。
“只是,这颜料,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小娘子画的那么艳,这朱砂啊,我怎么调都调不出那般艳丽的效果……”
“这个其实就是……”话说到一半,顾思晓突然就悟了。
为什么苏景春特意请她回来,又这般礼遇,原来都不过是为这颜料的配方。
也是,除了这配方之外,北苏又缺什么呢?
若说制扇,北苏也是制扇世家,工艺绝不比南顾差。只是北苏的扇面,多是大气的金碧山水,又或是泼墨山水,墨竹、墨荷,劲松之类的是最常见的扇面,所以北苏常被人说庄重大气。
而南顾除了金碧山水之外,更擅长的还是工笔花鸟,不仅是仕女们常用的团扇上以此为趣,就是折扇也多是一团富贵之气。
有人说南顾的扇子之所以成为贡扇,就是因为这富贵之气。虽是戏言,但南北扇行专精之处,却可见一斑。
现在南顾败了,大把人想要补上这个空缺,顾氏的扇工、画师也就成了香饽饽,比如罗记,比如北苏,可惜,抢到手之后,才发觉不管是哪个画师都绘不出那样活灵活现的颜色。
这颜料的配方,说来简单,可是却是顾氏的秘方。用这秘方调出的颜料,不仅颜色鲜艳,而且经年不褪,也是顾氏兴盛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芯子是顾思晓,怕这个秘方真的会就此失传了。
心里想通了到底她的利用价值在哪里,顾思晓反倒心安了。
没有再说配方的事,既然知道这是苏景春想要的,那她就要紧紧抓在手上了。
花管事和苏松目光相视,虽然没有说话,可花管事却到底有些失望的表情。苏松却只是笑笑,没什么异样。
这个苏松,是等着她主动交待秘方呢吧!
顾思晓笑着转头,目光扫过情绪激动的王大力,倒是一怔。
喘着粗气,王大力突然往前一仆,居然就那么跪了下来,“顾师傅,我王大力说话算话,既然说过拜你为师,从今天起,你顾师傅就是我的师傅。要是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想欺负我师傅,我王大力的拳头是不认人的。”
顾思晓眨了下眼,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王大力看来是个莽汉,没想到居然还这么讲信用。
她没说话,旁边却有人笑起来,“王大力,你当人家顾师傅傻吗?你就算再磕一百个头,人家也不会教你画扇面的。”
“呸,我王大力是那种小人嘛!顾师傅,我也就是叫你一声师傅,可没想从你身上学什么。”
见他极力表白,顾思晓反倒笑了,“既然叫我一声师傅,那我也就托个大,应了这一声师傅。这制扇画扇面的技艺,我愿倾囊相授,但能学到什么样儿,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不能学会,是不是学得好,不在我,在你自己……”
初来乍到,人地两疏,没有帮手,寸步难行。
虽说有苏景春可做靠山,可现在且不去说苏景春还愿不愿让她靠,就是肯让她靠,到底鞭长莫及,难得扇工里有人愿意认她做师傅,她就是教他画扇面,又有什么要紧?
心里打定了主意,顾思晓倒真是倾囊以授,也不只王大力一个,不拘是哪个,只要来问她,她就有问必答。除了没有把秘方说出外,她真的是毫无保留,如此,不过半个月,她倒是和作坊里的这些扇工们都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