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致歉,何夫人似乎也信了,“我——只是想要同人好好说说话罢了。从前在松江府时,倒有个人能听我说说话,可是现在到了济南,我竟是连半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个能听她说话的,显来就是松江府的戏子吧?听这语气难道何夫人竟不知道那人已经死了?!
一声长叹,何夫人低声道:“安老板可有这样的感觉?明明你周围一大堆人,可是你却有些事谁都不敢说,生怕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把你的话说给别人知道。”
苏梅也没刻意往何夫人身边靠,只是坐在何夫人对面,静静地望着她,在她停下来时,才点头道:“夫人说得是,有些话只能憋在自己的心里,真的很难过。就像我,虽然和师兄弟在一起相处得也不错,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卖我呢?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个陌生人,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和我们戏班子里的人认识的人,能听我说说话,就好了。”
眼睛一亮,何夫人看着苏梅,点头道:“原来安老板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是活在一处的人,知道再多,也不会说给我认识的人听……”
“夫人说得是,”苏梅笑着,竟好像是因为这话兴奋了,凑近了几分,居然是和何夫人说起他在戏班子的事来。
他说热络,在隔壁偷听的顾思晓却是听得直皱眉。
她以为一来就能听到秘密呢,不过也是,只有先说出自己的秘密,才会套出对方的秘密。
苏梅先说自己的事,何夫人的警惕心也就降下来了。
跪得腿发酸,她挪了下身子,想伸伸腿,可是才伸出去,就碰到了苏景春的腿。
扭过头,看看正回头来看的苏景春,她不敢再动。
苏景春却是扬了扬眉,冲她使了个眼色,见顾思晓没动,似乎没看明白他的意思,苏景春直接动了。
先是返身脱了靴子,上了床,盘膝而坐,又转向顾思晓呶了下嘴。
知道苏景春是让她也脱了鞋直接上床,可顾思晓如何敢?
眼帘微垂,苏景春唇边勾起一抹笑,突然手一伸,直接抄起了顾思晓的脚。
一声惊呼差点漾出口来,顾思晓捂着嘴,瞪着苏景春,却不敢声张。
你想干什么?
见苏景春看都不看她,直接脱她的鞋,顾思晓直接伸拳打他,只是不敢打得太重,生怕动作太大惊了隔壁房的何夫人。
那点力道,对苏景春来说,就是挠痒痒,他也不在意,抓着顾思晓的脚,硬是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
虽然是穿着袜子,可是顾思晓仍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隔着白袜,熨烫着她的脚心。
一种说不出的酥麻,沿着她的脚心,慢慢爬上了她的心,痒痒的,让她不自觉地咬住了唇。
抬起头,苏景春看着顾思晓的脸,眸色在不自觉中转深。
顾思晓又羞又气,别过脸去,用脚踢他的手。
苏景春淡淡一笑,放开了手,人却突然长起身起,就那样倾身俯了过来。
头上一暗,顾思晓惊慌地想要避开,他的双臂却撑在她身体两边,让她无处可逃。
目光相对,他近在咫尺的面庞,还有他的眼神,让她惊慌失措。
有一瞬间,她觉得苏景春可能是要做什么坏事。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景春的唇上,顾思晓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沫,呼吸有些急促。
不敢说话,她合上了眼,紧紧皱着眉。
耳边,似乎听到一声低笑,轻得似一缕轻烟飘过。
感觉到苏景春移开身体,她立刻睁开了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景春。
苏景春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并没有离得更远。
不敢乱动,顾思晓就那么瞪着他,可是不知怎么的,目光相对,却是她先撑不住,避开了目光。
偏过头去,她的目光游移不定,瞪着天花板,才发现天花板上居然镶着一片铜镜。
虽然糊涂,却能隐约看出她惶惑的神情。
刚才那一刻,她真的失措了,心神震荡,不能自已。
有些懊恼地转过头去,她强迫自己去听隔壁的声音。
这个时候,何夫人正在讲家中那些琐事,从孩子到仆佣再到那些姨娘,又说夫君负心,宠爱小妾,对她如何怠慢,说到情动,声泪俱下,却偏偏没有说及她最想听的。
“那些日子,我真是晚晚都睡不好觉,头发都一大把一大把地掉,可恨我那夫君,夜夜睡在小妾房里,哪知道我的苦楚……”
“到底是什么事,让夫人烦心至此?”
苏梅问的声音虽轻,可是何夫人却好像是突然受惊,声音一滞,竟不再说了下去。
而是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安老板,我同你说的话,你要是往外说一个字,这济南城你就别想再呆下去了。”
“玉亭知道,夫人所言,我绝不会告诉别人。”苏梅淡淡应了声,在何夫人转身时,却道:“不过玉亭不是怕不能再呆在济南城里,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夫人。”
身体一震,何夫人回过头来,深深地望着苏梅,却到底还是没有再折回来,而是匆匆逃离。
听着何夫人摔门而去,顾思晓不禁暗自扼腕,“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要说了。”那件让何夫人彻夜难眠,掉头发的事,一定就是桃花扇一案。瞪着苏景春,她皱眉道:“你还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