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帘,她若有所思地苦笑道:“不过如今,还肯上门的也不多了,顾小娘子真是难得。”
说着话吩咐身边的妈妈,“去请小娘子过来,还有,看看那几个收拾得怎么样了。”
那妈妈领命而去,不过是片刻,何月就跑了进来。
一见顾思晓,何月就扑了过来,“顾姐姐,你来看我了!这些日子,真是吓坏我了……”
“月儿,”扶着何月,顾思晓却是在偷听何夫人和那些牙婆说话。
“这哪家往外发卖人,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呢?你们也做牙婆做这么久了,自然是有办法的。我也不拘是多少银子,你们把人给我远远地发卖掉就是了……”
“是还没见着模样,可你们也该心里有数的,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女人,能生得丑吗?要是丑,也入不了我们官人的眼啊!”
“那是那是,夫人说得是……”
几个牙婆笑着点头,倒没有因为何夫人如今不再是知府夫人了就敢甩脸子。
听得多了,顾思晓也明白过来,这叫牙婆来,敢情并不全是为了发卖仆人……
正在暗暗摇头,外头院里已响起喧哗之声。
何月吓了一跳,扯着顾思晓,慌了神,“是不是抄家来了?”
看着何月怕得脸都白了,顾思晓分不清心里到底是对她怜惜多些,还是觉得何家是活该多些。
可手却是轻轻拍了拍何月的手臂,“不用担心,何大人的罪还不至于抄家。”
因为顾思晓的话,何月放松了些,只是还没说话,外头的人已经闯进院里。
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之前顾思晓曾经见过,认得是何安石的一个妾,那会儿见时还是穿金戴银,一派富贵。这会儿却是只着了件旧裳,头上没有半件首饰,就连头发都是乱蓬蓬的,好像被什么人扯过似的。
“你这个毒妇!”才冲进门来,她就大叫起来:“官人还活着呢,你就敢把我们姐妹往外卖,你怎么敢?就不怕官人回来休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何夫人挑起眉,也不显惊惧,反倒还挥了挥手,示意跟在那女人身后进来的家丁不必慌。
“官人?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怎么能管你们呢?”勾起嘴角,她看着被扯住,近不得她身的女人,微微笑道:“你们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妻为眷妾为财,本就是通买卖的东西,这会儿又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
“好歹官人也宠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也该为他做些事不是吗?此去岭南路,千里迢迢,正缺盘缠,你们只当是为了还官人爱怜你们的情义了,好好地跟着这几个妈妈去吧!”
那几个牙婆,在女人一进花厅时,就紧盯着她看。
那眼神完全就是在挑选货物,这会更是像是看到蜂蜜的蚂蚁,一窝蜂似地抢着道:
“这小娘子生得俊,跟着我,一准给你找个好人家。”
“我瞧着,这手像是会弹琴的,不知是最擅哪只曲子,这要是早就有技艺在身,价钱可就是不一样了!”
“滚、滚开——”骇得脸发白,那女人急得直叫:“夫人,夫人,您饶了我吧!缺盘缠,小的房间里有那么多东西,您尽管卖了,就是刚才那些该死的从我身上扯下去的首饰也值些银子了……”
“你的?”何夫人冷笑,“你房间里的东西,哪样是你花银子买的?还不是官人买给你的?还有你头上那些首饰,又有哪一样是你进府之前就戴在头上的了?!还你的!我告诉你,这后宅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现在,只不过是从你们那儿收回来罢了!”
目光转开,她怒斥:“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傻了不成?把这个小贱人拉下去!”
“放开手!放开我……”女人尖叫着,挣扎着想要扑上前来和何夫人撕扯,无奈旁边的人太多,几下就把她拉出了花厅。
“哈——哈哈……”仰着头,何夫人忍不住大笑。
听着那有些神经质的笑声,再看何夫人脸上显得有些异样的红晕,顾思晓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握着何月的手太过用力,何月低呼出声,看顾思晓表情有异,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
在院子里,几个年轻的妇人,被人撕扯着,推攘着,甚至有的跌倒在地,一直在哭嚷。
从前也曾被宠爱被骄纵,今日却是被一干仆人推攘,甚至连衣袖都被拉扯的家丁扯了半幅去,狼狈至极。
勾起嘴角,何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活该——这群狐狸精!早该被卖出去了!”
顾思晓一愕,看着何月的表情,原本握紧的手,慢慢就松开了。
没有人需要她同情,她也不需要有什么内疚的。
就像何月说的,何知府是罪有应得,何夫人和何月也是——活该!
收起那丝同情心,顾思晓淡淡道:“知道妹妹要远赴岭南,我也不知该送你些什么。就这么急着来看你了,不如妹妹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回头我叫人送过来。”
“也没什么要的!姐姐要是能再送我幅画就好了!”何月笑着,仰头望着顾思晓,尚带着几分稚气,这一刻,倒显得纯良无比。因为这一笑,顾思晓又有几分心软,再看何夫人时,忍不住还是低声道:“或许,夫人该晚些起程,等大人在那边安稳好了,再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