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素早就回了房间,黄字十七号房,因临近柴房,不论采光还是方位都不怎么好,所以向来是被留到后头的。
韩素并不在意这些,她从前在家时固然是锦衣玉食,后来流落江湖却早就学会了不去在意身外一切。她更不会因为好奇或是不平等情绪而去追那花魁娘子,对此刻的她而言,剑才是最重要的。
韩素点了灯在灯下研读剑谱,一边研读一边于心中默默推演,只等通读记诵之后再寻个地方好生修炼一番。
时间不知不觉,如飞走过,直到那一盏灯油燃尽,灯火噼啪一声,灭了。
韩素忽然抬头,掌风一扫,推开旁边一扇窗户,低喝道:“谁!”
“呵呵……”夜色中,阵阵低笑幽幽响起,一团颜色难辨的物事忽然被人破空掷来。
韩素手覆内力,伸掌一拦,便将那物抄在手中,再辨四周风声,那人却是远去了。
韩素也不追赶,只起身走到灯座边,就着窗外微光将旁边油壶中的油灌入少许,再换下灯芯,将灯火点燃。她拨了拨灯芯,使那火光更亮了些,这才拆开手中之物。
却是一封用火漆封了口的信。
韩素从中取出一张微微透着馨香之气的雪涛笺,展开一看,几行娟秀小楷便映入眼帘。
“闻君剑术通神,侠义为骨,实不胜心向往之。冒昧邀请,盼能与君一唔,则心不悔矣。
今夜子时,醉歌舫中,煮茶相待,不见不散。
百蝶留。”
竟是一封来自花魁娘子的邀约信。
倘若韩素果真是男子,此刻便不神魂颠倒,也该心旌动摇了。
她将信纸折好,又放回信封中,心里着实有些疑惑。不知这百蝶为何会寻上自己,更不知那所谓的“剑术通神、侠义为骨”,她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再看时辰,离子时已只剩两刻钟了。
韩素将剑谱贴身收好,又从袖中取出软布,自背后抽出长剑,再将软布就于剑身,然后不紧不慢地擦拭起来。
过了一刻半钟,她才将软布收起,归剑入鞘,推门而出。
子时,她准时到达运河边。
百蝶的醉歌画舫离河岸摸约有五丈距离,画舫中宫灯照人,此刻正是这一条京南河上最为纸醉金迷时候。
韩素脚尖轻轻一点,整个身体便似水鸟般轻盈滑上水面。不过两个起落,她踏水前行,凌空腾身,已是落入画舫甲板之上。整个过程流畅优美,水波不兴。
“啪啪”,有人鼓掌。
舱室门口,花魁娘子俏生生玉立当前。
“好身法!”她赞叹道,“便是传说中洛水之神的凌波微步,想也不过如此。”
韩素道:“百蝶。”
百蝶盈盈向她行礼,一双轻愁目,脸上却带三分笑。
韩素问她:“你寻我何事?”
百蝶将身一让,亲手给韩素打起帘子:“请郎君入内叙话。”
韩素便移步缓入,当先走进外厅。
这画舫足有十丈长,五丈宽,船舱外厅的面积亦是不小。打眼看去,内中装饰尽管妍丽,却并不流于媚俗,倒是令人觉得眼前一亮。
厅中并无旁人,百蝶紧随韩素之后走入其中,又请她入座,碾茶细筛,素手分茶。
“想必郎君听过奴的故事?”茶水缓缓注入杯中,袅袅茶香浅浅晕开。
韩素点头。
“说来也不怕郎君笑话。”百蝶轻轻一叹,“奴对那负心人曾经倾心有几许,如今怨恨便有几多。奈何他已平步青云,奴身弱力小,实无相抗之力。昨日郎君在赤阳岭连斩匪徒六人,救下十数民众,消息传来,奴心中着实钦佩。只想请郎君助我一助,百蝶感激不尽。”
她说着话,一双盈盈水目定定地看着韩素,目中满是期盼。
韩素方知她寻上自己的因由。
昨日她路过赤阳岭,正遇山匪劫道。匪徒劫财又害命,韩素自然毫不手软,长剑指处,连斩匪首六人,余者四散逃开,她便没过多追究。被她救下的车队众人固然千恩万谢,可在韩素看来这不过是个顺手而为的小事,因此全不放在心上,过后即忘。
此刻百蝶提起前事,韩素恍然之余亦是明了,这位花魁娘子消息如此灵通,只怕是时刻都在着意打探着众路江湖好手。因此今夜这一遭,她已是步入了这位花魁娘子精心铺设的局中。
人是佳人,局是好局,韩素并不厌恶。
她问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求郎君助奴将那负心人擒来。”百蝶曼声轻叹,“他骗走我家传至宝,却是不知,那宝贝原本由六个部分组成,他骗走的那一部分虽是主体,可若无其它五件从属,那宝贝的作用终归不能发挥。那五件从属的位置如今已只奴知晓,郎君若是能助奴擒来负心人,取回那宝贝,百蝶愿将完整的宝物双手奉上,并告知郎君使用方法。”
一席话说罢,她只目含哀色看向韩素。
宫灯光亮柔和,茶烟弥漫厅中。
韩素静坐原地,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