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手抚着已经空掉的酒葫芦,将这葫芦托在手中摸了又摸,忽怅然道:“我也是不信的,这一条仙根果真便如此重要?使人天生便判定了仙凡,不可逾越?”他亦注视韩素,黝黑的眸子中滤着秋日光晕,深深浅浅,“素娘,没有仙根依旧不肯放弃,苦求仙道的人,我见过不少。我自己,便是其中一个。”
不知为何,韩素就觉得自己原本安稳跳动着的心脏忽然紧了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李白道:“远的不说,那位蝶娘子也是一个。”他顿了顿,又道,“然而,至今我也不曾见到一个成功的。”
韩素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李白甩开手中的空酒葫芦,忽又一笑:“然则,若是能成固然欢喜,便是不能成,既已尽力,也当无憾了。”他气劲一鼓,道,“素娘,此去往北,你我赛上一程如何?我若是胜了,你便陪我练剑,你若是胜了,我便陪你练剑。”总归说来说去都是要练剑,这话音落下,他袍袖一震,人已是大步而去。
他的轻功却不似他人一般飘逸,反而十分大气雄浑。他走动时一步便即跨出数丈,瞬息间身形远去,便连背影都叫人无法看到了。
韩素悠悠闲闲在后面跟着,她身体经脉受创,虽然动用轻功并不耗费多少真气,可若是全力施为,却难免会损及根本。韩素惯来不好这些意气之争,何况李白早已远去,以她如今的状态,要赶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既是如此,索性走慢些,权当是活动血脉,休养身体。
她这厢不紧不慢地走,一路上也见到不少人在这城外官道上往返来回,有些是从江都出逃,也有些却是听得风声,特意赶往江都的。
官道上行人渐多,间或有快马奔行而过,马上骑士往往扬起一路烟尘,惊得路人四散闪避。
韩素还见到不少手举令牌,口中高呼“都督传令,速速闪避”的骑士。这些人通常腰配长刀与短剑,身穿软甲,头戴硬盔,一身肃杀气,却显然都是见过血的。
这般行过大半时辰,前头远远现出了小镇的轮廓,韩素又走得数息,就看到那一段从小镇中延伸而出的石板路尽头处正含笑立着一个白衣男子。李白负手而立,衣襟当风,身后静卧着的是一片乌瓦的江南小镇,叫人一眼望去,竟觉得此人仿佛是立在画中一般。
韩素走到近前,却见李白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眼中却是殊无笑意的。他的五官较之寻常中原人都要深刻些许,这般目含凝重时直显得眼神格外深沉,顿时气势便盛。
眼见韩素姗姗来迟,李白倒也不责怪,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安禄山只怕是要反了。”
两人并肩缓步走入镇中,但见小镇上人来人往,虽然时近黄昏,可热闹却只有更增。
韩素道:“何以见得便是安禄山?”
李白说道:“素娘从后头过来,可有见到身穿褐色布衣,银色软甲,腰配长刀短剑的那些骑士?”
韩素点头:“的确见了。”
李白缓缓道:“这些骑士多半身材高大,高鼻深目,有些头发甚至还有卷曲。他们穿统一服装,配统一的刀剑。那刀柄剑柄都是猛虎刻头,手上举着的令牌上也有猛虎花纹。我曾经在幽州游历过一段时间,清楚记得,这是安禄山亲兵的装扮。”
韩素若有所思:“安禄山的亲兵为何会在此?”
李白叹道:“怕是要被素娘你言中,动乱果然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