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景实在有些骇人,但见这漫天火光之下,雕飞云满脸鳞甲,手上利爪如刀,背上白骨惨然,他这般立在当场,旁人一眼瞧去,便只觉得自己像是见到了一头来自远古蛮荒的巨兽,其凶猛酷烈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雕飞云手上动作不停,他背后白骨被一寸一寸地从脊柱间拔出,每多拔出一寸,他身上的气势便更盛一分。而韩素站在他对面,长剑指地,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是被一种令人惊悸恐怖的气势锁定了,她心头清楚分明,此时此刻,只要她稍有动作,迎来的必将是对面雕飞云的雷霆打击!
这个时候,越是如此,她在胆气就越不能弱上分毫,否则一旦她心胆稍弱,在这样的交锋中就有可能一步败退,步步败退,最后被雕飞云碾压致死!
韩素目光微凝,反手撩起便是一剑。
直劈!
还是直劈!
任尔狂风骤雨,风暴雷霆,我仍自一剑破之!
大繁至简,大巧若拙,漫山星火之下,韩素纵剑挥出,剑光在半空中一泄而下,便如一泓被秋水洗练过后的月光,清澈静谧,却又无孔不入,无物可阻。
雕飞云背后白骨终于被全数抽出,却是一道足有丈许长的骨链!
他大喝一声,声如雷霆,骨链犹似蛟龙出渊,瞬间便在半空中霹雳一声炸响,然后带着缭绕电光绕过了韩素的长剑,直缠到她身上。
这一下来得太快,真如羚羊挂角,神龙摆尾,再加上韩素仍旧是更为习惯世俗武者的战斗方式,料想不到雕飞云竟会完全无视她的剑意攻击,全不防护自身,直接就用骨链绕过了她的剑意长剑一击到她身上,因而只这一下,韩素就被雕飞云的骨链抽了个结结实实!
骨链上电光爆开,只这一击,韩素一身骨头就被打碎了大半,她整个人更是被抽飞半空,猛地向后跌去!
然而与此同时,韩素那一剑也是正面在雕飞云身上划开。即便雕飞云后来及时将她击飞,韩素那一剑也依旧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足有尺许长、三寸深的口子。
只这一下,雕飞云身上鳞甲就翻飞大半,当胸一道裂口,其中血肉翻开,殷红中带着微微金色的血液霎那间喷涌而出。
透过这道伤口,竟是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其中脏腑,可见韩素这一剑,竟是生生将雕飞云给来了个开膛破肚!
一瞬间战局就变化如此,其中凶残简直是耸人听闻。
雕飞云受此重伤却浑若不觉,他抬脚一跨飞上半空,手中骨链更是接连击出,伴随着轰隆不绝的雷霆之声啪地一下,就趁着韩素被重伤击退的当口再度抽打在她身上。
而同一时刻,雕飞云身上的伤口也以缓慢的速度开始自行止血、收拢,化为蛟龙之躯后,他竟是拥有如此恐怖的自愈能力,莫怪在与韩素对决时他竟敢以伤换伤。
“蝼蚁便是蝼蚁,再强壮也是蝼蚁!”雕飞云大笑一声,“如今便叫尔看个清楚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狂妄可笑!”
骨链一转,缠至韩素颈项,竟是要将她生生勒死当场!
雕飞云气势如虹,更是抬手招来雷霆,那雷光一声霹雳,顺着便骨链直击韩素!
这个时候,韩素已经一身是伤,素色衣裳上更沾满了大片鲜血。她长发披散,脸色惨白,殷红的血迹沾在她白若细瓷的肌肤上,衬得她整个人脆弱得宛如破布一般,比之从前的清冷锋锐实在太不相同。缭绕着电光的白骨链缠绕在她脖颈间,更是给这种脆弱凭添了一分诡异的禁忌美感,再加上韩素那一双仿佛酝酿了风暴的深沉黑眸,她一抬眼,一转眸,凡有人目光与她相触,竟无一不是心中惊悸,绞痛难言!
剑意成煞!
方寻曾经说过,剑意第四境界,便是剑意成煞。
剑意成煞的高手,一眼望去光只是凭本身意志便能使人心胆俱裂,七窍流血而亡。
而这一刻,韩素纵然远远不能达到那位高手的境界,可她这一眼之间竟也隐隐有了剑煞将聚的迹象!
越伤越痛,越痛越伤,这便是韩素剑意强绝之处,伤势越重,她的剑意就越发强大。
红尘多苦,世间熔炉,心中有恨,悲痛难平,那又如何?
唯有披荆斩棘,直面本心,杀出血路!
杀!杀!杀!
韩素豁然紧盯住雕飞云,眼中的悲痛与愤怒便如一只蛰伏已久的远古怪兽,虽是盘踞黑暗当中,却仿佛随时都能扑击而出!
我面静如水,却心有烈火。
是谁?放出了深藏多年的远古荒兽?
韩素忽然闭上双眼,身上剑意猛然爆发。
这一刻,天地同悲!
漫无边际的剑意从她身上喷发而出,雕飞云那骨链固然强悍无比,能轻易束缚住韩素肉躯,却又如何能挡得住她剑意之锋锐?
嗤!嗤!嗤!
连串声响当中,骨链寸寸碎开。韩素一拂袖,漫天剑光便向着雕飞云疾飞而去!
转眼之间,无数剑意袭身,雕飞云承接不住,顿时接连后退,不过眨眼间,他便退出数百丈远。他原本将韩素击飞半空,自己为了追击韩素亦是跃上半空疾飞而来,此刻韩素绝地反击,万千剑光一射,雕飞云更不及落地,身形一退便斜往上空飞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委实变化太快。从雕飞云击退韩素,再到韩素击退雕飞云,全是瞬息间发生之事。然而雕飞云击退韩素不过是将她打出数十丈远,韩素击退雕飞云却是接连将他撞出数百丈。
韩素脚踏剑意乘胜追击,不过片刻她又飞身欺前,手中一柄剑意凝成的长剑翻出淡淡寒光,她一抬手,这柄长剑就被刺入了雕飞云心口!
雕飞云勉强侧身一让,这一剑却终究还是刺过了他半个心脏。
“你——”雕飞云喉咙中发出惊骇而短促的低语,濒死一刻,他一双手臂忽然暴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韩素双臂扣住,然后一个翻身,忽地向身后一撞!
他的身后,便是蓬莱护山结界。
雕飞云竟是要借这护山结界之威在临死一刻击杀韩素!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战斗已是跨过了小半个小蓬莱岛,以至于原本处在山岛半腰上的两人经此一番移动,竟是到了蓬莱边缘地带。
而结界之外,便是波涛汹涌的无边海域!
嵇之山终于再度飞身跟至,抬手便向雕飞云抓去。
不妨斜刺里横过一杆玉笛,玉笛上光芒一照,嵇之山手上就是一阵无力,而便是这一错手,雕飞云已是扣着韩素一起穿过结界,滚入了茫茫大海当中!
却是不知为何,这蓬莱的护山结界竟在关键时刻失去了作用,以至于嵇之山这一撞不但没有触发结界,反而带得他与韩素一同跌入了大海。
嵇之山大惊,忙呼道:“公子!”也不犹豫,当即也不管身后紧追而来的薛瑞卓,纵身一跃就从结界处穿过,亦是落向海中。
薛瑞卓茫然若失了片刻,忽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他并指掐诀,指诀一点,这纸鹤就扇动翅膀翩翩飞起,亦是穿过结界直往大海中去,薛瑞卓连忙跟上,亦是没有犹豫,紧跟着穿水而入。
云端之上,东陵王却拂开玉杯豁然起身。他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无比,横目便向玄玉真君看去,眼中光芒阴沉下来:“真君为何忽然关了结界,更阻我出手?本王自问却是没有哪一处得罪过真君的!”
玄玉真君微微一笑,轻描淡写一抬手拍至东陵王肩上,竟压得他不自主地重又坐下:“老友何必动怒,小辈之事便由得他们自行处理岂不更好?你我都是老家伙了,平白掺和却是无趣。更何况,这其中不仅有那个老东西的弟子,还有剑意三转的剑修……”最后一句话,玄玉真君说得意味深长,东陵王便是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