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梦妍揪过颊边一缕头发放到手指尖轻轻把玩,微微昂了昂下巴,弯着眼睛就笑了起来:“因为呀,我就是瞧你最合眼缘!”
韩素顿也笑了。
诸梦妍道:“我修的是还真道,瞧谁顺眼瞧谁不顺眼全在一心间,这种事情最是奇妙,说是说不清楚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来我三清宫罢!”
韩素凝目注视诸梦妍,见她眼神纯澈,神情认真,心底下顿时也是微微一动。
世上之事,的确最是难得一个有缘。
韩素不知道,就在她心有所动,面临取舍选择之时,有一个与她颇有关联的人也在同一时候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话说那一日韩循被韩老夫人着人押回了房间,左思右想,俱无法解开这困局,一时间心中真是痛楚难言,苦闷无边。
韩老夫人是他嫡亲的祖母,韩锦堂是他生父,韩大夫人是他生母,这三个人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三个。即便是此前他因为韩素的事情而对韩老夫人颇有几分不满,亦觉得祖母手段可怖,却也从未想过自己祖母会将这样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
韩循虽是男子,并不太关心后宅女子间的事情,可他也知道,韩素的存在对韩老夫人而言意味着什么。韩素是韩重希原配嫡长子之女,也就是韩家的嫡长孙女,相比较起来,渔阳郡主李琳这样的继室在原配后人面前总是隐隐要低着些什么的,即便李琳出身皇族,自下嫁韩重希后又当家做主多年,却也改变不了她是继室的事实。国法不论,礼法当前,即便原配已亡,继室在原配面前,哪怕是在原配灵位面前,也仍旧是要执妾礼的。
对此,李琳多年以来深以为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如何能够对韩素喜欢得起来?
韩循与韩素其实相差十来岁,当年韩素离家而去时韩循也才虚岁五岁而已。但即便是在他年幼的记忆中,依旧深刻着祖母对堂姐的种种苛刻与不公——韩循印象最深刻的,其实却不是这个,而是在面对这些苛刻与不公时韩素的态度。
在幼小的韩循心中,祖母是威严的代表,说一不二,雍容强势,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谁敢于驳斥她、忤逆她、甚至是无视她。
而这些,韩素都做过。
尤其是后来韩重希去世,韩老夫人与韩素的关系降到冰点,而那一日薛家来人时韩素的做法——她打翻茶盘,褪了钗环,毫不迟疑,拂袖而去。
她舍弃荣华,无视礼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离家而去,也绝不予人做妾!
这一切,都被偷偷藏在一旁的小韩循看在眼里。
甚至可以说,韩素当年的作为在幼小的韩循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在他向往自由的心底种下了反骨的种子,以至于他后来竟会对这样一个接触不多的隔房堂姐念念不忘,在多年后再见时又对韩素多番施以援手,甚至因为韩素的“死亡”而伤心难过,怅然若失。
他甚至不知道,他失落的究竟是这位堂姐的“死亡”,还是韩素“死亡”所带给他的那种隐约的无力感。
韩老夫人强行为他定下的那桩婚事更是将他心中的无力与苦闷推到了至高点,他几番苦思,是越想越觉得难受,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是没用到了极点。
他不住地想:“当年素姐姐多大?也不过十五六岁罢?”
“我如今已近弱冠之年,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儿家来得有勇气?”
一时给自己鼓劲,一时又觉得心酸。
“父亲、母亲、祖母……究竟将我看做什么了?”
——是活生生的这么一个人?还是不过是个传宗接代的筹码?
韩循心中几番挣扎,忽忽数日,婚期越近,他终于是下定决心。筹谋多日,又苦求了碧纱一番,他终于在大婚的前一日夜间成功从丹霞镇逃离,穿过小镇外的杏花阵,踏入了独属于他的旅途中。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从他起意要出走,就已经陷入了某些人精心准备的一场阴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