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候脸色越寒,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何况还是区区一介商贾,豁然起身,甩袖便要出门离去。
待他们的脚踏出了门口,卫鞅忽然冷笑,道:“莫非韩候不欲韩国强于他国么,不欲侯族强于世族么?一怒之下,便忘了来意?”
韩候猛地止住脚步,回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卫鞅,却见卫鞅已从容在东边座位上坐好。举起长袖,示意韩候入西边座位。
“国,处四战之地,家,三大世族环绕。内外重重障碍,处处虎视眈眈。勾践能卧薪尝胆,韩候做不到和商贾对面而坐,安能强韩。”卫鞅淡淡的说道。
韩候脸色微变,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在西边座位入座。
“君上。”随从低声劝说。
韩候却置之不理,坐定之后,开口说道:“常子出言不俗,非寻常商贾可比。”
卫鞅笑了,道:“不敢当,韩候欲买剑?”
“正是。”韩候道。
卫鞅淡淡笑道:“常氏兵铺今日才开业,韩候却早知常氏铁剑之利,如此看来,韩候在新郑令府上,安置有密探,市井之中,也多有韩候的人。韩候,行为周密,见机极快,有为之君。”
韩候默认,道:“常子可愿卖剑与寡人?”
卫鞅道:“我常氏兵铺门口有一招牌,招牌上写道:一等剑三十金售之与国,二等剑二十五金售之与家,三等剑二十金售之与私。韩候是不知道这块招牌,还是知道之后,却不知道我的意思?”
韩候沉默半晌,说道:“常子本有心助寡人?”
卫鞅摇头,道:“在韩国安身立命之法罢了,韩国不乱,则常氏商社生意兴隆,韩国内各方得利,则常乐坦然而安。韩候欲购剑几许?”
韩候道:“一等剑,一万柄。”
卫鞅道:“一万柄剑,三月可成。不过,韩候需一个月之后,先将三十万金全数交与我。”
“为何?”韩候道。
卫鞅笑道:“一等剑,需北海之紫金,常氏商社配备不足。是以,韩候先付金与我,购买北海紫金。”
韩候若是相信他的鬼话,才真是见鬼。他的密报早表明,常氏商社不缺这三十万金。不过,提前付款对他并没有损失。常氏商社呆在韩国,逃不过他的手心。而且常氏商社没有必要因为区区三十万金,得罪他。于是,韩候说道:“可。”
卫鞅道:“韩候少待,常乐有一笔交易,欲与韩候相商。”
韩候道:“且说。”
“韩国强敌,莫过于魏国。韩候买常氏商社的铁剑,魏国亦能有之,如此,对韩候并无好处。若我限制售与魏国的铁剑,韩候如何报我?”卫鞅说道。
“常子肯少售魏国铁剑?”韩候道,对此颇为动容。天下各国,能够大量使用铁制兵器,除了生铁原产地韩国之外,就剩下财大气粗的魏国了。常氏商社肯限制出售魏国铁剑的数量,那么损失的将是大部分生意。当然,韩国可以用国家力量控制铁剑的出口,可常氏商社要是铁了心向魏国走私铁剑,韩国防不胜防。而且,倘若控制得太紧,同时激怒魏国和常氏商社,对于韩国而言,没有好处。
“如何限制?”韩候问道,这个提议,显然让他动心。
卫鞅道:“要看韩候能许我多少利。”
韩候道:“常子心中有盘算,不妨说来。”
卫鞅笑了笑,道:“三等剑不在限制之列,一等剑、二等剑,售与魏国数量,永不超售与韩国已成交总量的半数。条件,常氏商社的一应买卖,在韩国境内,悉数免税。铁制兵器售与他国时,税不得超一成。”
韩候不解思索,一口答应:“可。”
这项交易,对常氏商社有利,对韩国更有利。这样子,韩国可以完全保证在铁制兵器的数量和质量上,对魏国的绝对优势。财政紧缺的时候,韩国买入的铁剑减少,同时魏国得到的铁剑更少。如果两国发生战争,那么韩国完全可以通过大量购买铁制兵器,占满常氏商社兵器工坊的生产能力,魏国则一件铁制兵器都得不到。至于铁制兵器免税不免税,明面上是常氏商社占了便宜,韩国少了一大笔收入。实际上,羊毛出在羊身上,常氏商社交出的赋税,何尝不是从韩国朝廷,世族手中拿出。而常氏商社的其他生意,不管是什么,税率远低于生铁、兵器,没必要放在心上。
韩候毕竟不是商人,更没有来自后世的见识,不知道一项免税政策,可以给商家带来多大的利益。尤其是资金运作到达极致的时候,增税可以使得一个行业崩溃,减税则可以产生许多家富得流油的大公司。
所以,卫鞅才热衷与争取免税政策。
限制了铁制兵器对魏国的出口,常氏商社当真吃亏了么,卫鞅看来,那可未必。很长时间之内,铁制兵器将保持着供不应求的局面。限制出口数量,卫鞅将可以从魏国手中获取更高的暴利,说不定,卫鞅一毛钱都不会少赚。
何况,卫鞅早就不爽魏国了,有整整魏国的机会,卫鞅不会放过。三十金一柄剑?对不起,跟你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