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抚弄下巴的手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这首歌曲调别致,用词典雅,感情真挚,显然不是西北军营或麟州教坊里的乐师能谱的出来的。长安乐坊里有没有这样的曲子呢,李德裕怀疑也没有,自己虽然不大去那些地方,但在座的这些人中却不乏那里的常客,这歌如此清奇,果然是教坊里有的,必然流传很广,他们断然不会没听过。
那么,这首曲子竟是杨赞所做?
李德裕觉得完全不可能的事,自己这位新收的小兄弟连听诗的兴趣都没有,还能做出如此精雅的词句,绝无可能。那这《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歌曲又是从何而来呢,不仅李德裕迷惑,绿阁里参加诗会的人无不迷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李熙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记录,歌罢,四下静默的时间比郭无忧进门时还要长久。
“献丑了,这首歌是小弟在西北军中听一位粮草转运使官唱的,觉得有点意思就跟着学了来,歌喉嘶哑,唱腔粗俗,见笑了,见笑了。”
“作词的那位先生如今在何处?”郭无忧第一个清醒过来,盯着李熙追问道,眸中如含一团火,望的李熙心里乱糟糟的,这眼神好厉害,在她的逼视下,李熙忍不住要把东坡先生供出来了。
“半年前,运送粮草时遭遇马匪,壮烈殉国了。”
众人一阵叹息,李熙也跟着叹息,觉得很对不起东坡先生。
枚郡主咳嗽一声,问郭无忧:“这个曲子你听过吗?”
郭无忧道:“尚是第一次。这杯酒免了他的。”
众人都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李熙觉得奇怪,做不出诗来无非罚两杯酒,至于如此吗?
事后李熙才从李德裕那知道郭无忧在长安文坛第一批评家的地位,混诗文圈的人,不管业余的还是专业的,被郭无忧盯上后,无不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郭无忧参加诗会,从不作诗,这是她的原则,但也并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喝酒,果然如此的话,别人也就不必在意她的存在了。
郭无忧最让人头疼的地方是她每每喝的醉醺醺的时候,突然出其不意地指出你诗作中的不足,或用词粗疏、用典失误、情感虚假、意境流俗,一针见血,刀刀见肉,不让你汗流浃背绝不罢休。她的身份和地位又决定了挨了她的批,你只能忍着受着笑着,连一句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公正而极具专业水准的诗评人郭无忧威震长安诗坛多年,到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步,毕竟这个时代滥竽充数的人太多,太多。
因为在诗会上喝了太多的酒,在面对如花娇艳的沐雅馨时李熙不觉有些英雄气短,软玉温香偎在怀里,心却仍旧是冰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想想昨晚的激扬豪迈,再想想眼下的萎靡不振,李熙一脸的尴尬,一身的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