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贼在哪?(1 / 2)

东唐 楼枯 3683 字 1个月前

093 贼在哪?

2018-04-15 作者: 楼枯

093 贼在哪?

李熙听他说话文绉绉酸溜溜还有点装,顿时心生鄙视,便道:“咨询个毛,你究竟能不能代他们做主,若是不能就请换人,我堂堂的韶州参军,没工夫跟你们这帮臭要饭的在这闲扯淡。Www.Pinwenba.Com 吧”

书生装文酸,李熙装粗横,两个装货正面一碰,书生就软了,慌忙道:“参军恕罪,在下我在书斋里呆久了,不大会说话。参军明鉴,山民们淳朴,尊师重道颇有古人之风,在下身为三乡四十二寨唯一的塾师,他们对我还是礼敬有加的,既然推举了我,就一定会听我的话,这个请参军放心。”

李熙满意地点点头,道:“原来是位塾师,是公的还是私的。”

“官府给我四季衣裳和三贯补贴,吃、穿、住却是三乡四十余寨百姓供养,不敢称公亦不敢称私也。”书生摇头摆尾。

李熙把手一挥:“行啦,且不论公私,这三乡四十寨是哪三乡,此处为何地,这些人聚集在此所为何来?说,哦,先别说,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拱手道:“在下我免贵姓张,名叫孝先,字德茂,我乃曲江县邻水乡人氏,今年二十二岁,家中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嫁了人的姐姐。因父母亡故,无处养身,现屈身在付家山乡田家澳做塾师,乃是一介穷书生是也。哦,对了,我还没有娶妻生子。”

介绍了自己的姓氏和家庭情况,张孝先又简略地介绍了眼前这一百多个饥民的情况,他们都是曲江县当角、池江两乡和翁源县望城乡的农民。

众人所处之地在翁源县境内,名叫望城乡葛家寨,这田庄的主人名叫葛藤,是望城乡的首富,大灾之年在庄宅内囤积大量米粮,百姓无食来借粮,葛庄主非但不允,反而指使家奴打伤乡民三人,且将一妇人剥去上衣押着游街,因此轰动三乡,这才有百姓围攻田庄之事。

张孝先道:“大灾之年,人民缺衣少食,饥寒交迫,难顾温饱,土豪劣绅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置百姓死活于不顾,已皆是可杀之列。这葛藤非但仗势欺人殴伤人命,更兼侮辱妇女,损伤风化。依在下我揣度此等人即便能逃过此一劫,将来之名声亦臭不可闻,难在乡里立足。参军若要袒护此等劣绅,只恐难俘韶州百姓之心。再者,大灾之势愈演愈烈,朝廷救济迟迟不至,长久下去,难保不生民变,那时朝廷或镇或抚,或先镇而后抚,或先抚而后镇,亦或亦镇亦抚,总以形势之变为依据。

“目下之势,积弊丛生,百姓受难而不思抚,各级官吏隐瞒、推诿、塞责,民无活路必然生变,生变则朝廷必镇压之,然民不畏死奈何以死迫之?镇压不成,他日必改弦更张,善加抚慰。若要百姓安静,则流寇须被招安,恶霸须得惩戒,届时若不杀几个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何以再得民心?韶州境内若杀恶霸,葛藤必死,庇护葛藤的官员必受惩戒。故此,在下我斗胆建言,今日之事,参军可装作不知,则我三乡四十二寨父老齐颂参军恩德,参军抚民爱民之名即传,他日必得朝廷赏识,飞黄腾达之日指日可待也。”

张孝先摇的脖子酸,说的口发干,又不得李熙回应,心里不免惴惴,他偷偷望了一眼杨参军,后者眼皮耷拉着,似在打盹。张孝先哭笑不得,满腔激愤欲发,又苦苦忍住了。仍旧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张孝先的话李熙句句听在心里,虽然酸味十足更兼啰嗦,看事也有些书生意气,不过眼光却很毒辣,他说的不错,灾情已成事实,岭南各地官吏却还在隐瞒真相,推诿塞责,这么干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事的,出了事怎么办,剿匪,数十个州一起作乱,得有多少匪,人人都是匪,谁剿,剿谁?

老百姓温顺是不假,可兔子急了要蹬鹰,口中无粮,为求活命,也只能豁出命去造反,那该是怎样的一副波澜壮阔的末日景象?

镇抚,镇抚,镇不了只能抚,经历了这场大难,朝廷要收拾民心,不杀几个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赃官污吏、豪强土匪是交代不过去的,这个葛藤是个什么人,自己并不了解,是否如张孝先所说的那么不堪,尚待查证,不过一个乡里塾师能说出这番话来,有些门道,这个人窝在山里教小学生有些误人子弟,聘他到我土军来做书记,人尽其才!

李熙觉得此事可以操作,于是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说:“张先生不愧是读书人,说起这道道来头是头尾是尾,条分缕析,丝丝入味,好吃又好听,还特别有参考价值,说的很好哇。”

张孝先有些发懵,这是夸我吗,怎么连吃喝都出来呢,还丝丝入味,这怎么说的。

李熙朝他招招手,待张孝先过来,他搂着张孝先的脖子说:“兄弟,借一步说话。”

李熙拖着张孝先来到庄墙外的一片小树林里,小树林外有条水渠,几乎已经淤平。李熙站在水渠边上,望着水渠对岸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农田,忽而默然一叹,说道:“听张兄一言,在下茅舍顿开,啊,不过张兄你说的这些都是大道理,以后的事,这眼下的事该怎么办呢?你有什么主意?”

张孝先对李熙乱用成语的习惯虽然还不大适应,却也无心计较,他道:“解决此事也简单,只要葛藤答应雇佣宅园外的这一百二十名劳力替他修筑田间水渠,工期一个月,按行价支给每人每天一升粮,另外还须赔偿被他打伤的那三个乡民每人汤药费三贯钱,此事就这么了了。”

李熙托着下巴问:“不是说有位大嫂被剥了衣裳游街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张孝先脸色微红,嗫嚅道:“这事是……是在下我编造的,不作数。”

“咄!”李熙喝道,“好你个张孝先,你还是个读书人呢,你有没有功名?料你也没有,若有我非要参你一状,革了你的功名。大灾之年,你这个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明白人,不知为朝廷解忧为官府排难,反而编造谎言煽动百姓闹事,就凭这一条,我就可以送你进大狱吃上几百年牢饭你信不信?”

张孝先黑着脸,连连打躬认错,后窥知李熙只是出言恫吓,并无请他吃牢饭的心思,这才壮着胆子说道:“乡民人心太散,又太过懦弱,家里存粮吃光,就吃种子,种子吃光就杀耕牛,耕牛吃光啃树皮,吃草根,吃树根,吃蛇,吃蛙,吃虫……为了一块树皮大打出手,能酿出人命。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有血性为何不去吃大户,抢豪绅,左右都是个死,撑死不比饿死强?”

李熙怒斥道:“张孝先,信不信我现在就抓了你!”

张孝先把头一缩,不吭声了。

默了会,李熙道:“你的话我会带给葛藤,但愿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张孝先喜道:“只要参军肯为百姓说句话,事情一定成,则三乡百姓……”

眼看张孝先又要发表他的长篇大论,李熙赶紧躲开,招呼阮承梁过来,吩咐把张孝先看管起来,阮承梁问要不要把他捆起来,李熙歪着头盯着阮承梁问:“阮兄,你说呢。”

阮承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忙道:“谅他一个书生也跑不了,不,不捆了吧。”

李熙在阮承梁头上凿了一指,喝道:“以后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把人民意领袖给捆了,你还想不想好了,没风度也要装作有风度啊大哥。”

阮承梁道:“我记住了大哥,我给你叫门去。”

“叫什么门。”

“叫他们开门,大哥您好进去吃晌午饭呀。”

“吃你个头,我是去救民于水火的,我是去行大善事的,我是……懂不懂,懂不懂?”

“懂,懂,大哥,我真的懂了,嗳哟……”

阮承梁抱着被凿的一排红包的脑袋一路小跑去叫开了庄园后门,前门人太多,情绪太激动,大门一开,难保不会出事。面对那一百多张饥饿的面孔,李熙现在是信心全无,心里发虚,心里一没了底,再让他去办事,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也硬让他办的鬼鬼祟祟。

葛藤听说来了一位杨参军,还带了几十个土兵,顿时大喜过望,以为来了救星,带着子侄、管家、庄客一路小跑迎了过来,见到的却是脸黑的能挤出墨汁的李熙,葛藤心里咯噔一下,情知有些不妙,弓着腰,陪着小心,把李熙迎入正堂奉茶,看李熙脸色不对,他也不敢坐,侍立一旁,表情甚是尴尬。

李熙故意晾着他,坐着喝茶,喝足了茶,方才开口,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地逮着葛庄主一顿训斥,责问他为何要打伤乡民,问他在这大灾之年,形势这等恶劣时,州县长吏两衙官员为了救民于水火,殚精竭虑,忙的焦头烂额之际,你不思体谅朝廷和官府的难处,反而任性胡为,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来,你居心何在?闯出祸来责任谁来承担?!

葛庄主有些发懵,乡民,自己的确是打了,可这理,似乎还是在自己这边吧,那三个人根本就是乡里的泼皮无赖,闯入我庄子里来,大爷似的盘腿坐在客堂,呼三喝四,要吃要喝,这些自己忍了。说老天爷不帮穷人汉,地里不长庄稼不出粮,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桑树死了养不了蚕,没钱买不了布,媳妇没裤子穿出不了门,求葛庄主大发慈悲,周济一二,待来年手头宽裕,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这种鬼话,鬼才信,这摆明了是来敲诈吗,这些自己也忍了,自己家大业大,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人,不值当。可合不该,你们背着我的粮食,揣着我的钱,吃的酒足饭饱,临走时还调戏我女儿吧。

我女儿长的是不好看,她脾气还不好呢,可那是我女儿,我的骨肉,你们说她是个丢不出去嫁不了人吃穷父母的赔钱货是什么意思,她吃的是我种的粮,赔的是我挣的钱,我爱养她一辈子,你们管的着吗?

就是因为这个生了几句口角,继而打斗起来,欺负到我家里来了,我不打你个腿瘸胳膊断的,我以后还怎么在望城混?我还有脸见人吗?

李熙望着葛庄主的脸色,忽然来了气,呵斥道:“瞧你这意思,还觉得委屈是吧?那是我的话说错了?人不是你葛庄主打的?你说不是,我给你道歉呀,我杨某人知错必改,有错必纠,知法犯法……的事我是从来不做的。”

葛庄主忙打躬赔笑道:“不敢,不敢,人的确是我打的,事情的原委参军您明察秋毫,不必小的啰嗦多嘴。小的愿意赔偿他们,参军您说怎么陪,小的照办就是,只求借您的威风绝了他们以后再来骚扰的念头就好,就好。”

李熙笑道:“干嘛呀,瞧把你吓的,我又不是大老虎,我叫杨赞,今年十七岁。行啦,我这个人你不了解,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出口的话往往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听起来或者不中听,不过我的心是好的,我可没有坏心眼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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