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潇看了看房间内还在运行的机械时钟。
十二点三十八分,她已经离开父亲那两人半个小时了。
伊曼的调查结果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她决定再去确认一次他们是否安全。
“伊总,我们跟丢了。”
接到手下报告的伊曼,正翘着长腿,冷然地审问着关键人物。闻言他淡淡地道:“你们跟不上很正常,她的速度我勉强才能看清。”
“她会不会跑了?”有人担心的问,“其他兄弟刚才去了她父亲落脚的地方,本来想要带他们回来看管。发现她早就把他爸给转移走了,剩下的两人也不知道她带他们去了哪里,只留下这个纸条给你。”
伊曼结果纸条,仔细读了两遍,若有所思的一笑:“如果她要跑,就不会通知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人多管闲事操心别人性命的。她会回来的,肯定。”
“谢叔?”
“小白?”
徐潇踏入洞穴那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两个大活人的气息就这样消失了!她没想到谢叔的担心成了真,连小白都不见了,恐怕不是他们自己爬出洞穴的原因。
她一咬牙,顺着绳子往下再落下一段距离。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连声音都混沌一片,可就是这样模糊的环境,居然让徐潇看见了一丝银光。
银色波光点点,就像是蝴蝶的扁平羽化的尘状鳞片,薄薄一层依附在岩壁上。
这是什么?徐潇伸手捏了一些在手上。它们居然是自身就能散发银色金属光泽的东西。
下面的温度,不应该还有生物啊!
什么东西能在这么炙热的高温里生存?
寂静中,徐潇突然感觉背脊一寒,全身汗毛都瞬间竖起。
她的尾巴嗖地穿破衣衫,防御地扬起。
尾巴尖的能量光团散发的光芒,让她清晰的看见了一个无声无息靠近她的生物。
那种美丽的姿态奇妙而绚烂,没有多余繁杂的醒目图纹,银色的光芒仿佛月亮铺洒的清辉,华丽丽地泄满了周围。
她看见了蝴蝶的触角,看见了蝴蝶的口器和腹部。
最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那对触须轻轻向她摆动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到它在呼唤她的名字。
“你叫我……啊!”
徐潇拉在手里的绳索突然断开,毫无征兆。
不,或许在她惊艳于眼前的生物时,那对挥舞的翅膀就已经割断了她的绳索。
她失重,落入洞穴深处,迎面而来的滚烫热浪瞬间将她淹没,夺去了她全部的意识。
自然界里越是美丽,越是致命。
徐潇再次醒来的时候,明亮的光线晃眼得她半晌没能看清周围。
背部、腿部和肺部都有些疼,不是摔的便是被那诡异的热浪给冲击到的。
她撑在实体的地面上,慢慢地起身,慢慢地站起来,当她适应一切时,才看见同样躺在旁边的伤痕累累的谢叔。
“咳!咳!”她伸手去触碰谢叔,好在还有呼吸,只是不知道伤在了哪里,怎么摇晃都昏迷不醒。
不知道她父亲是否也在附近。
徐潇开始往前移动。
却不料她往前缓慢地迈了两步,视线落在不远处,剩下的只有震惊。
只见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地面不知道是什么,一直弥漫着深浅不一的雾气,他的全身都被那种雾气缠绕,五官看起来也是隐约模糊。
但是徐潇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
她扶着旁边的岩壁,几步走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震惊之余只剩下心惊。
那张原本清俊漠然的白皙脸庞,上面布满了青黑色的血管,他的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黑,看得徐潇心跳紊乱。
她视线再稍微往下,就能看见他肩膀裂开的巨大伤口,根根白骨都张扬地暴露在外,凝固的血痕堆在背后都快集结成堆。
徐潇捂住嘴,偏转过脸,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的心跳很快,而且混乱,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嗓子眼。
就这样静默了数秒,徐潇强迫自己转过头,用尽量沉静的目光凝视着他。她缓缓伸手,探向他的鼻尖:“杜教授,如果这不是做梦,你一定不会有事,对吗?”
她的指尖在触碰到他鼻尖时,痛苦的颤抖了一下。
他毫无气息。
她使劲地瞪着他,瞪到眼睛发涩,不知不觉脸颊上已经布满了湿润的泪痕。
明明他双目紧闭的表情安静而平和,可是她却瞬间被沉重的痛苦给吞没。
“一定是假的,我是在做梦,否则那种高温早就烧死我了,怎么可能我还活着?”
徐潇自我否定着,却无法抑制自己的视线停在他的脸上,眼泪一直在掉,止都止不住,苦涩的泪水滑落在嘴里,蔓延开痛苦的味道。
她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他们获救了就好,我会继续搜寻幸存者,之后也拜托你了。”
“随你。”
徐潇难过的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的那双冷清的琥珀色眸子。
“想太多毫无意义,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他的声音平静而漠然,“你已经不算是人类。”
“饿死自己就能解决问题?”
“难道我不需要拥抱?”
“那换你来……至少每天亲一次。”
“我的寿命很长,你不用害怕。”
原来不知不觉从认识之初到现在,原来两个人已经从疏远陌生变得亲密。亲密到堆积了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大多都是他给予的。
徐潇睁开眼,咬着唇,血腥的味道和剧痛让她精神一振。
“我相信了你,你不能这样失约。一定还有救,你不是说你寿命很长吗?没这么容易死!”
她掀开了他身上被血迹粘连在一起的衣衫碎片,露出大片肌肤。
没有呼吸,也得确认是否没有心跳。
她的手触及他的伤口时,指尖抖得厉害,但是还是狠心按了下去,只有真正贴近才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还有体温!
徐潇面上一喜,有温度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嗤——
周围实在太安静,身体被穿透的声响,也清晰回荡在徐潇耳边。
她缓缓低头,看着胸口前穿透的一根触须,然后撕裂的剧痛传遍了全身。
鲜血就那样喷了出来,洒在杜墨生的脸上、胸膛。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喷溅,明明头脑一片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穿透胸口的伤势,还带着麻醉她身体的功效。
“小……白?”
她还看见毛毛虫挣扎着想要扑向她,似乎还发出了根本不可能的尖啸声。可惜它还是个没长大的幼体,它正被另一只华美银色的蝴蝶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徐潇的视线也模糊起来,身体却保持了受伤的姿势,跪坐在杜墨生身侧。
意识恍惚中,她似乎能听见对面的那只生物的话语。
“救他……你死。”
“你活……他死。”
选择题吗?徐潇淡淡一笑,本来她还担心他的伤势这么突然这么严重怎么办,原来自己可以起作用,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心里的想法却准确的传递了过去。
“救他。”她没有迟疑。
“其他两个人,既然你们没有伤害他们,也麻烦你们送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我……承诺过的,不想食言。”
她想起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想起了捡到徐元的那天,想起了双手沾满鲜血后隔着实验室的玻璃望着杜墨生的那天,明明已经变成了怪物,但是还能被当作人类一样对待真是幸运,只是好像还是有些寂寞啊……如果一个人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的话……
徐潇双眼有些木然地盯着前方,已经不怎么看得清东西。
刺穿徐潇的那只银闪蝶,身上的光泽也在渐渐消散。在空中扇动的翅膀,越来越无力,尘状的鳞片纷纷扬扬地颓然落下。
身前杜墨生的嘴唇动了动,就像濒死的鱼儿获得了氧气,无意识的、近乎贪婪的将她的血液给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