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霍司令了,我说是你让我去找他的。”
胡寡妇出去了。钟圣英慢慢吃饭。钟圣英的脑海里浮现出在钟公馆吃饭的情形:雪白的台布,牛奶,面包,钟太太看着钟圣英的眼神,姚开平低头吃菜,钟修齐慢慢喝着牛奶。女佣人立在一边。
“钟参谋长,在想什么呢?早餐不错啊——”
钟圣英吓了一跳,抬起头时,李青云一只脚已跨进门里。李青云的肚子也已微微隆起。
钟圣英:“你吃过了吗?一起吃点吧。”
李青云在床上躺下:“我刚刚吃过,和霍司令一起吃的。”
钟圣英:“你以后也来和我一起吃饭吧。不然,我以后也不在家吃,我也到大伙上吃。”
李青云依然躺着说:“霍司令把你的这个话跟我说了。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总要我们三个有福同享。你问问秀娣,看她怀上没有。如果她也怀上了,我们一起吃饭。我们三个都是孕妇。”
钟圣英站起来,走过去挨着李青云坐下说:“阿金是坏蛋,是霍二彪教出的小坏蛋。秀娣没有怀孕,也不给阿金好脸色。现在阿金在秀娣面前,就像前些时候大坏蛋在我面前一样。”
李青云坐起来说:“其实吧,阿金对秀娣也是一片真心——我在上海就看出来了,当时你还不相信——”
钟圣英:“可是阿金不配秀娣的——”
李青云:“怎么不配?阿金以后也可能成为英雄,也可能当司令的。圣英,当初我们采访霍司令时,你能想到你会和他成一家吗?”
钟圣英:“那时候谁能想到——青云,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上海的?我和秀娣离开上海不到四个月,可是回想起来,有时候感到现在的生活像在梦中,有时候又感到过去的生活像做梦。”
李青云:“圣英,你说实话,你还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吗?”
钟圣英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想。可我想念爹爹妈咪,爹爹当汉奸肯定是受了姚开平的挟持。我恨姚开平,也不知道我的决裂书在上海的报纸上发表没有。”
李青云:“没有发表。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皖南来电说,姚开平还是我们利用的对象。他和钟伯伯参加日伪的市民协会也是为了应付日本人,办好工厂。最近,他又支持了我们一笔钱,请我们将你送回上海。”
钟圣英:“我是不会回上海的。我现在怎么能回上海呢?让姚开平做他的大头梦去吧。不过,听你这么说,组织上并不认为他和爹爹是汉奸?”
李青云:“只能说不是铁杆汉奸。他们就像前边那些村里参加维持会的人们,虽然是被迫的,但也不是光荣的事。钟伯伯、姚开平在上海是相当有影响的人物,他们参加日伪的市民代表大会,毕竟是为日本人长脸。听说,黄金荣都在笑话钟伯伯。虞老板和一些爱国的资本家都不和钟伯伯来往了。”
钟圣英:“爹爹参加日伪市民代表大会肯定是违心的,爹爹那么讲气节,现在内心一定难受死了——都怨姚开平——”
李青云:“不说上海那边的事了。我们谈谈这里的事情,现在我们这里的形势也十分复杂。”
钟圣英:“我们这里的形势怎么复杂,我们这里的形势不是很好吗?”
李青云:“圣英,你怎么还和以前那样只看到表面现象呢?我跟你说吧,我们这边的奸细一直没有查出来。根据吴兴和安吉地下党送来的情报,三河口极有可能是日本人让给齐保田、韩小四他们的。齐保田、韩小四他们正拉拢各村的护庄队。各村护庄队的头目都是村里的地主和富户。我们这支部队一半左右的战士都是当地人,以前都是各村的护庄队员。这一带比较富裕,他们参加部队主要是为了保家,而不是为了保国,更不是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相当一部分人还反对共产主义。有人说,我们参加新四军,不能参加共产党。我们在各村发动群众搞减租减息,阻力很大。我感到有人暗地也在拉拢我们这支部队——你别着急,只要霍司令立场坚定不动摇,谁也拉不走这支队伍。我已向皖南报告了这里的情况,请上级调这支部队到皖南整训。你,我,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
钟圣英:“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天晚上郭老先生派人叫他去说话。他回来说,郭老先生变了,我问怎么变了?他说太困了,明天再说。第二天我再问他,他说忘了。可是他却问起你、我和秀娣以前的事情,说你心眼最多。你放心,我以后会看紧他的。我不会再让别人把他叫走。我估计郭老先生跟他说了一些什么话。郭老先生希望他接受国民党的改编。”
李青云:“你能想这么多,这说明你进步还是不小的。你不要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霍司令。圣英,我还有个心事,就是我们三个,你、我、秀娣,你和我都成了共产党,就秀娣还在信那个不管用的上帝,你和秀娣谈谈,让她别信上帝了。一切宗教都是麻醉人民的鸦片。如果秀娣也能参加共产党多好。哎呀,我肚里也在动——圣英,但愿军部早点调我们到皖南,再晚我们都走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