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影轩三分苦笑,三分沉重,道:“好……本王应你,到时,自会放了你……和上官例……”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也许是从心底里就不愿意承认吧。
罢了罢了,休管这些儿女情长吧,陈雪儿,注定不是他的人啊,她的身在这,她的心却早已飞出了这深宫,飞出了他禁锢她的这堡垒,甚至飞出尘世,出超凡间了,他徒劳地想抓住她,摊开手掌,除了凌乱的纹路仍是什么都没有,这一生,竟似黄粱一梦,到头来,一切成空。
香儿将养了几日,已然大好,所幸都是皮外伤,加之雪儿的悉心照料,不消时日便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常态,阖宫上下,亦是充满欢愉氛围。
太后所居的吟禧宫近来也是一团和气,宫中妃嫔们都猜测着雪儿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那日在园中给太后吃了个鳖,太后那现在又风平浪静,这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吧。
宫中妃子近来到吟禧宫请安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着恼了太后,可别再将一肚子的闷气都撒到自己身上,也有些个胆大的,言语之间带着试探,想看看太后到底会不会想法子处置轩王妃,可不管什么唇枪舌剑,到了太后面前都拨不起任何涟漪,太后仍如常一样,未提雪儿一句,更无惩处她之意。
禧嫔挑了件宝蓝色的宫装,上面绣着祥云无宝图,身旁的丫鬟玉锦连下子谄媚道:“娘娘真是好眼色,如今圣母皇太后是最喜这福禄吉祥之图,这衣服衬在娘娘身上越发地端庄,又不失喜庆,太后看了定会欢喜。”
禧嫔听了只是笑,并未言语,捡了宝匣里的一支海蓝珊瑚钗,对玉锦道:“今儿就戴它吧,皇上喜欢素净,有支钗就够了。”
婷玉虽不解,可也不敢逆了主子的意,将发钗稳稳插在流云髻上,问道:“这奴婢就不懂了,如今这宫中皇上最宠慕容大妃,如此看来,慕容大妃那妩媚妖冶才合皇上的口味,又如何成了最喜素净?”
禧嫔抚着指上的云英祖母绿戒指,嗤嗤笑着:“你当皇上是真心爱她的么?她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时的得宠罢了,真正的闺阁高手,可是一直淡雅出场呢。”一想到那素净出尘的人儿,宜嫔不由得心头收紧,粉拳紧攥,指甲生生掐到肉里,却仍不觉痛。
陈雪儿,这夺夫之恨,掌掴之辱,早晚有一天,本宫会要你加倍奉还。
吟禧宫的正宫中,太后正端坐于九凤椅上吃茶,面容安详,慈悲端庄,座下言笑晏晏,好不融洽。宜嫔跪地问安,抬起头,正对上慕容大妃妖妩的眸子。如果说琉璃是天上谪下的仙子,纯净出挑,那这慕容大妃便是地狱中的妖媚,冶艳迷惑。
“奉茶。”太后吩咐道。
吴嬷嬷自后殿奉出了一盏南顶云尖,远远地就闻见茶香萦绕,似余齿颊。
“这茶便是瑞雪煮就的,慕容妃刚才赞不绝口呢,禧嫔你也喝喝。”太后又饮了一口手中清茶,面色很是欢愉。
“是。”禧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顿觉口齿生风,清甜自不必说。
“这雪果然清甜如饴。”禧嫔赞道。
“除了雪,这煮茶的火候也是极为重要的,火过了则味苦,火不够则味涩。”太后盈盈笑着,眉眼间依稀存留着当年的风韵。
禧嫔笑道:“臣妾倒没有想到这煮茶的学问如此之大,只是今年的瑞雪,含在口中总觉蒙上了一层阴郁,教人回忆起那不快的事。”
此言一出屋内一下子沉寂了下去,谁不知和轩王妃有关的一切事情在吟禧宫都是禁忌,这禧嫔真是自讨没趣,平白地提起这些作甚?
禧嫔睨了一眼慕容大妃,似有若无地问道:“姐姐你说是吧?”
慕容神态倒还自若,放下茶盏,道:“是这个理儿,妹妹也是为了皇室颜面着想,想请母后给个公道罢了,妹妹,在母后面前就不必藏着掖着的了,咱们这些小事岂能蒙了母后的慧眼?你这心里话,姐姐就替你直说了罢。”
太后把玩着手上的指套,玳瑁流光,异彩纷呈。半晌,才缓缓说道:“哀家知道禧嫔吃了亏,可哀家已经说了日后再不管轩王妃的事,所以,这个主,哀家作不了,吃了这个亏,也就只能认个栽,哀家不也吃了亏么,也是这么作罢了。”
“可是母后……”轩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太后生生打断:“哀家也乏了,你们都各自回宫去吧。”
慕容告了一声“是”便款款退下,禧嫔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往外走,珠帘玉翠后,太后忽而开口:“有些事,倒不必急的……就像今日所饮,火不能过,也不可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