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抬眸望进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睛里,淡淡道:“父皇说什么,儿臣是愈发听不懂了。什么叫做恨?父皇是君,儿臣是臣,君臣之礼之义,儿臣时刻都铭记于心。是以,不敢恨。”
苍帝冷冷笑了声,心里却是汹涌澎湃。
对了,是不敢恨,而不是不恨!
他这个儿子费尽心思想要掩饰的情绪,原来就藏在了这三个字里。
可正因为这样,他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如利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射向段天谌,似乎想要撕破那张脸上层层叠叠的伪装,从中窥出更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出来。
片刻后,他的眸光里迸射出两束危险的光芒,沉声道:“朕问你,等到有朝一日,你可以恨朕到时候,还会不会跟朕说,你、不、敢、恨?”
“儿臣不敢。”段天谌依旧恭敬平静。
苍帝却不打算接受他的敷衍,话锋陡然一转,就自顾自的道:“说起来,你有此情绪,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年你母妃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朕若是不做出一番惩罚,旁人又会如何看待朕?朕也是身不由己,你不站在这个位置上,你就不会知道身上所牵系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的声音很低沉,内里似乎饱含了许多情绪,可又因为情绪太多太过于凌乱,听起来反倒有种乱糟糟的感觉。
段天谌闻言,心神有片刻的恍惚,只是转瞬即逝,徒留无止境蔓延的苦涩。
但见他后退一步,朝着苍帝拱手道:“若父皇无其他事情,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语毕,也不等苍帝回答,径自转身往外走去。
“谌儿,今日这番话,你好好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父皇的意思的。”
段天谌闻言,脚步微顿,片刻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重重叠叠的明黄帐幔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叹息声,绵长而悠远……
月上林梢时分。
苍京某条长长的巷落里,隐约有几道人影跳上跳下,眨眼的功夫,便见他们消失在轻淡的月色里。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几人衣袂带风的簌簌声,不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紧随而来,将那阵苏苏风声掩盖在了浑浊的空气里。
不多时,一行十几人便停在了方才那几人消失的墙头下。
柳屹暝身穿黑色劲装,腰佩长剑,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巷落和墙头上逡巡了一圈,很快就收了回来,右手高举,随之指向巷落里的尽头方向,厉声低喝,“柳渊,你带几个人,往那个方向追过去!其他的人,随我来!”
话落,一其貌不扬的男子就从他身后走出来,带着几个人就往巷落的尽头跑去。
柳屹暝又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转过身,带着其他的人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直到那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那面墙的另一边,才隐隐约约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主子,您再撑会儿,属下这就带您回去解毒。”
“不,现在不急。”黑暗里,有气无力的闷哼声随之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
这两人,便是刚从山林里“历险”回来的——蒙面人和言畅。
“那怎么能行?”言畅一听,顿时急了,若不是顾及着蒙面人的身份,怕是就要动手,直接将人扛到肩膀上了,“主子,柳家公子已经走了,想必不会再追过来,您的寒毒要紧,万不可耽误了啊!”
蒙面人却只是冷哼了声,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片刻后,他运功抵挡了下自内而外不断冒出的寒气,才稳着音线,缓缓开口:“言麟,你现在出去,往左拐,引开去而复返的那些人。”
“是。”黑暗里,一人沙哑应声,纵身一跳,便飞掠过那方墙头,飞向巷口的方向。
言畅不解,心里担心着蒙面人的伤势,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主子,你是否太小题大做了?那些人,未必就会……”
他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不远处就传来了那阵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柳屹暝那刻意压低的斥喝,“人在那里,给我追!”
他舌头顿时打了结,忽然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那阵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蒙面人才扶着墙站起来,一双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芒,几乎能够照出言畅脸上的震惊之色。
他缓缓抬起手,拍了拍如木头般静立的言畅,颇是嘲讽道:“那柳屹暝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疑心大,诡计多端,定不会随便放过在巷口附近的地方。你对上他,还是有些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