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晋海玄已经磕得脑袋晕沉,耳旁更是环绕着自己那沉闷的磕头声,乍一听到异常的声音,他心头大喜,没彻底从那股晕眩中恢复过来,便猛地抬头,却在看到青冥的面孔时眸光黯淡了下去。
他似乎还没有死心,伸长脖子越过青冥的肩头看去,却发现道路尽头不见任何身影,眼里愈显焦灼之色。
但见他撑着地面就要起身,却猛然意识到蹲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顾惜若的属下,脸色显得格外不自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起来还是该继续跪着,就那么维持着那个半起身的姿势。
气氛顿时陷入了凝滞当中。
“还是不起来吗?”青冥瞅见他眼里的复杂,心头蓦地有些苦涩。
晋海玄看着他,忽而用力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许是确定了什么,青冥却猛地站起来,俯视着他头顶上的那个旋,话锋却是陡然一转,冷冷道:“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无异于自寻死路。就凭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出这里。”
晋海玄像是被他口气里的杀气腾腾给吓到了,幽黑如两颗黑葡萄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不安,可他没有当场失声尖叫,只摇了摇头,口中不停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王妃不肯把我留下?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就不能把我留下?”
把你留下就怪了!
青冥在心里暗自腹诽着,面上却是布满了寒霜,弯腰拎起他的后衣领,手势像捏猴子一样,瞬间就把他拎到了门口,径自朝着院门口的侍卫吩咐道:“你们都好好看着,看见此人进来就阻拦,万不可让王妃受了什么惊扰!”
那四名侍卫连忙应是。
青冥回头又看了晋海玄一眼,枯瘦如柴的身子,血迹斑斑的小脸上已经辨不清真实的模样,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是毫不掩饰其中的失落和惊惶,看得他心里莫名一堵,迈步后又倒退回了他面前。
只是,还没待晋海玄脸上露出喜色,却又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自顾自的塞到他手里,再不说一句话,便直直大步离开,眨眼脚步声便消失在他的耳边。
没软声软语劝他离开,似乎自始至终都是采取一种漠然的态度,根本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晋海玄的头顿时垂了下来,握着瓶子的手无力松开,没有什么会比此刻的无言更令他倍受打击。
他似乎也死了心,一双眼突然失去了光彩,说不出的麻木和沉寂。
片刻后,他也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做什么都是动作极轻的,像是害怕吵到了谁一样。
青冥隐在门前的树影里,斑驳陆离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映出这一刻的复杂和坚决冷然。
想起当年,他也是如这孩子一般,跪在地上磕着头,请求王爷留下他,让他成为谌王府里的一名暗卫。
当时,青擎是王爷外祖父给王爷挑选的暗卫统领,并没有立即接纳他,而是将他冷冻了三个月。
他当时也足够硬气,愣是在青擎门前跪了好多天,最后终于倒了下来,却也自此成为了王爷侍卫兼暗卫的一员,也是当时唯一一个非云氏暗卫的人。
看着那枯瘦的身子慢慢远去,他内心里不是没有划过一丝冷嘲。
可不知怎的,他却莫名觉得,这个孩子的本性似乎并非如此,而他的韧性也极其少见,心智也似乎很坚定,直接给他一种错觉——这事儿,估计还没完。
他转头离开,刚毅的身姿挺直如松,一步步稳健沉重,向着他最初也是最终的使命走去。
顾惜若回了房间,举目四望,竟觉得有些空荡凄凉。
她抱了抱双臂,想要努力忽略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寒意,抬步走至梳妆奁前,双手托着鳃,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怔愣黯淡的双眼忽然动了起来,恢复了些许神采,心口里却是莫名的很想段天谌,想他或许可以给自己支个招,教她管管这止不住蔓延的苦涩和辛酸。
她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得揉了揉眉心,心里却是暗暗想着,何时才能结束此间事情,返回苍京。
想完之后,她又忍不住苦笑了下,当初南下时,她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似乎怎样的人世变化都不能遏制住这颗躁动而富有活力的心。
可这才过了多久,她便有种即将步入老年的疲惫无力感,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鲜活气派了。
思及此,她唇角不由得溢出一抹叹息,不过转瞬即逝,随风飘散在微凉寂静的空气里。
伸手拖过桌上摆放的檀木盒子,将无聊的摆弄着其中的小玩意,忽然,她目光一凝,手下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拨动起盒子里的饰物玩意儿,再三确认后,整个人顿时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大声叫喊:“青冥,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