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把破吉他往地上一扔,“你让我砸,我就砸?你算老几啊?”
高燃有点儿意外,他把原来那个世界用在这小屁孩身上的一招拿出来用了,竟然也很有效果,“我算老大,你是老二。”
高兴讥诮的笑着说,“省省吧,我爸妈连我都不要了,还会要你?”
高燃噎住,他小心留意男孩的表情变化。
高兴从衣橱里拿件外套穿上,又去戴棒球帽,年少轻狂的味儿压下去一些,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大男孩。
高燃捡起破吉他,跟个操心的老妈子似的,“哎,大晚上的,你不在家待着,要去哪儿啊?”
高兴留给他一个帅帅的背影,“酒吧。”
高燃惊讶的问,“未成年能进去?”
高兴回头,一脸鄙夷,“大惊小怪,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个小酒吧。”
高燃放下吉他跑出房间,拦是拦不住的,只能跟着了,过节前不能再出事儿,谁都不能再出事儿了。
酒吧离花莲小区不是一般的远,高燃跟高兴招了辆夏利过去的,他兜里没几个钱,付不起车钱。
高兴甩一张红票子给司机师傅,那样儿特酷,再配上那张精致的脸蛋,赏心悦目。
高燃第一次来酒吧,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高兴轻车熟路,像个老江湖,“我的哥哥,别让人看出你是个乡巴佬。”
他说完就走,瘦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面。
高燃觉得热,他拉开外套拉链,拽着粗毛衣领口扇扇风,这里灯红酒绿,低音炮轰炸个不停,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在那摇啊摇摆啊摆,挥霍着自己的时间,放纵且沉迷。
高燃听到口哨声欢呼声,他顺着视线望去,眼睛先是眯了眯,而后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舞台上的人。
舞台上站着几个人,都是小青年,吉他手个子最高,年纪看起来最小,他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上来,扣在棒球帽上面,从露出来的轮廓上可以现他长得极为漂亮,像个洋娃娃。
他们穿的是清一色的黑色连帽衫,胸前有个很大的剪刀手图案,上面是一串字母“YOUTH”。
高燃被挤到一边,气氛变得热烈。
主唱是个黄毛小子,刘海挡住眉眼,脖子上的十字架在灯光下着光,他开口唱,“整个城市向黑暗中退去,你我都放弃忍耐……”
高燃听了几句,现自己没听过这歌,他被周遭的氛围感染,忍不住问身边的人,“这是什么歌?”
那人喊,“你说什么?”
高燃用同样的音量重复,得到了答案,歌名叫《无是无非》,他又被挤,干脆一路退到边缘。
许多人不自禁的跟着鼓点拍手,哼唱,舞台上的几个人在用不同的方式呐喊,他们热血,青春,自由。
高燃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今晚才知道高兴不喜欢弹钢琴,他喜欢吉他,喜欢摇滚,但是他喜欢的,小婶都不喜欢,不让他学。
高燃托着下巴想事儿,肩膀被拍,他扭头,见着一个陌生青年,耳朵上有一,二……六个耳钉,左右各三个,对称。
青年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弟弟,玩儿吗?”
高燃看看杯子里的东西,红红的,稠稠的,看着像血,他有点反胃,“不玩。”
青年没转移目标,他坐过来,手搭在高燃的肩膀上,“这是宝贝,能让你当神仙,真不试一下?”
高燃把那只手拿开,“我不喜欢当神仙,我喜欢做凡人。”
“有意思。”青年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伸手指指,“弟弟,你看那边。”
高燃看过去,眼珠子瞪圆。
灯光扫射向一处角落,有两个男的在一块儿啃嘴巴,啃的特起劲。
青年好奇的咦一声,“不应该啊,你怎么没露出惊讶,恶心又倒胃口的表情?之前见过那样儿的?还是……”
他呵呵,暧||昧不明。
高燃当没听见。
“去年我看过现场版更劲爆的,还别说,没想象的那么恶心。”青年凑在他耳朵边,“真的,小男生嘴里出可怜的呜咽声,我听着都有了感觉。”
高燃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那男生跟你差不多大,你俩挺像的,笑起来都有这个。”青年伸手去碰,“卧蚕。”
高燃没及时躲开,他炸了毛,妈的,高兴那死小子人呢?还在台子上玩吉他泡妹?不管了,先撤。
青年把人拉回座位上面,“别走啊弟弟。”
高燃想起来了什么,“你刚才说的男生叫什么名字?”
青年耸耸肩,“名字?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腰又细又白,一个男的把手放在他的腰背上摸他,看得我也想摸。”
高燃问,“那男的长什么样儿?”
青年喝口那红红稠稠的东西,舌头扫过嘴角,“背对着我呢,我又没透视眼,不过身材很好,腿长腰窄,正面应该差不了。”
高燃的嘴角抽了抽,得,问了也是白问。
青年突然凑上前,“小弟弟,你喜欢的是男的吧。”
高燃猛地起身,动作幅度很大,又非常突然,面前的小桌子都翻了,他怒吼,“我||操||你|妈,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他|妈||操||谁呢啊?”
青年冷着脸哈哈,“这么大反应,被我说中了是吧,快来看啊,这里有个……”
高燃的拳头挥了过去。
高兴跳下台子挥开人群靠近,抄起手里的吉他,照准压在少年身上的那人头顶砸去。
围观的人群骤然寂静,又开始沸腾。
高燃身上的重量消失,他抹掉出血的嘴角坐起来,看到高兴跟那青年在内的几个人干架,游刃有余,很快的,乐队的其他人也参与进来,帮高兴对付他们。
有人流血,有人尖叫,一团乱。
高燃一瘸一拐的从酒吧里出来,想抽烟了,他牵动到嘴角的伤口,疼的嘶了声。
不多时,高兴手插着兜走出酒吧,没搭理坐在台阶上的少年。
高燃拍拍屁股上的灰,“等等我——”
高兴背着开裂的吉他走下台阶,脚步不停,有点儿末路天涯的寂寞感。
高燃的左腿被踢了一脚,肉疼,走不快,他冲着男孩的背影喊,“喂,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酷啊你?对了,你们那个乐队……”
高兴说,“吵死了。”
高燃走到他旁边,“你说什么?”
“我说吵死了。”高兴的声音忽然拔高,“赶紧滚出我家,滚出市里,回那个小县城里缩着去!”
高燃也将声音提高,“我根本就不稀罕待在你家,跟个铁罐子似的,不是人待的地方!”
俩人大眼瞪小眼。
高燃的脸色白,“我想吐。”
他刚说完就哇的一声吐出来,吐了高兴一身。
高兴一张脸青,“高、燃!”
高燃又吐,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不知道怎么的,眼眶热,想哭。
于是高燃嚎啕大哭。
高兴傻眼。
晚上九点二十,封北的车进县城,他回家,第一时间就爬上平台。
少年不在家,平台的门就从里面锁了,窗户也关着,封北进不去,这些天只要能回来,他就上这里来待会儿。
魔障了。
封北站在月亮底下点根烟抽,脑子里浮现朱同父亲说的那些话,说话时的样子,之后是少年的态度,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刺刺的疼。
自行车的铃铛声从巷子口传来,高建军跟刘秀从厂里回来了。
刘秀脚撑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拿钥匙的动作一顿,她看向平台方向,“建军,你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高建军说,“没看着。”
刘秀盯了几秒,是没有,兴许是看花眼了,她打开大门,“妈,到家了,下来吧。”
高老太坐在自行车后座,人没动,一张皱巴巴的脸板着,不太高兴,“建军,你是不是跟建国说了什么?他怎么还没过来?”
高建军把自行车往院里推,“说的是后天。”
“后天啊,那好,去了你弟弟那边,你妈我就能吃上一口热饭了。”高老太哼了声,“也不用再看人脸色。”
刘秀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行车重重提过门槛重重一放。
高建军也没说话,他把老太太送进屋里,就去给她打水洗脸洗脚。
刘秀把包丢桌上,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生闷气。
平台上的封北低声喘息,他把捏断的烟塞口袋里,清掉地上的烟灰靠着门看月色,渐渐的,眼皮往下沉。
十点左右,高燃洗完澡去敲门,眼睛还红着,不提自己坐在路边哭的事儿,“酒吧的事,谢谢啊。”
高兴挖耳朵,“你说什么?”
高燃往高兴的房里看看,那把开裂的吉他放在床头,待遇很好,“吉他成那样子,还能修好吗?”
高兴说不能。
高燃挠挠脸,又垂下眼皮拿鞋尖蹭蹭地板砖,“我赔你一把。”
“我那把吉他是我朋友生前送我的唯一一样东西。”高兴问,“你要怎么赔?”
高燃脱口而出,“那你怎么……”
高兴打断,他的神色是一贯的倨傲,言词嘲讽尖锐,“你是我哥,被人打的跟狗一样趴在地上,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能不过去吗?”
高燃咧开嘴角,“整个酒吧里,除了你我,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高兴甩上门。
高燃,“……”
门又从里面打开,高兴冷笑,“别再去28栋了,你就是个乡巴佬,才进城没几天,都不知道哪是哪儿,不要自作聪明。”
高燃敏感的嗅出这句话背后的不寻常,“小蔓被杀那晚,你不在家,也没出过小区,你在哪儿?是不是就在小区某个角落里待着?”
他看着高兴的眼睛,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高兴反问,“我看到了什么?”
高燃说,“我在问你。”
高兴重复,“我在问你。”
高燃气的给他一个白眼,“这样有意思吗?”
高兴嗤道,“有意思啊。”
高燃盯着他,试探的问,“你看到了假扮小蔓的杀人凶手?”
高兴好笑的切了声,“我的哥哥,你语文作文成绩不错吧,想象力真牛逼。”
高燃见他要关门,立刻就挤了进去。
俩人在门边僵持,谁也没退让一步,最后高燃眼睛酸,提前退出,他靠着门说,“晚上我在你房里睡。”
高兴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你做梦!”
高燃最近才知道高兴这小子有洁癖,但他还是没离开,今晚是杠上了,一定要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凌晨两点十分,公安局。
石桥在会议室开会,大家积极讨论案情,哪怕已经精疲力尽。
半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忙活,谁也没有请假说要回家。
石桥泡了一大杯浓茶,调出小蔓被害当晚的那段监控查看,进度到头就拨回去,看完一遍又一遍。
他闭了闭干涩红的眼睛,继续盯着画面里第一个出来的“小蔓”,研究那个人走路的姿势,手臂的摆动幅度,角度,尽可能的不放过每一处小细节。
凌晨四点,桂平来办公室汇报,“队长,有重大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