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快步走上前来,见她正在隐隐啜泣,语气瞬间缓和下来:“你在哭?”
叶苼背转过身,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太子大掌一挥,命身边跟着的人全部散去,自己则走到了叶苼的正面,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脸上移开,这一次离的更近,看的也就更真切了。
只见她面容清减,月色之下恍如素娥霜女,眼角脸颊微带莹润之光,让人见了不禁要心生怜惜。
“叶苼,你怎么哭了?”高博远温柔的嗓音向来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她摇头不语,却未将自己的手从太子的手中抽出来,时隔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那种感觉好像也并未像她想的那么讨厌。
“只是今天听到太子妃所说的一些往事,夜半难眠,所以外出走走,想来想去,越觉得心中难过。”
“她跟你说了什么!”高博远的语气不禁掺杂着一丝薄怒,目光深深锁定 面前之人,似乎想要迫不及待的解释:“她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的!”
叶苼抬眸,月色清寒,她脸上泪影重重:“那我敢问太子殿下,今日所见雪良娣长相与先太子妃神似,是真是假?”
太子一愣,脚下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叶苼反而又咄咄逼人道:“看来是真的了,听太子妃所说,她与先太子妃情同姐妹,在她死后四年,仍然时常想起,见到雪良娣还会暗自神伤。”
太子抿着嘴巴,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雪良娣确实和……”
那个人的名字,他不想提及。
“付君卿?”叶苼看着他的眼睛,直视而问:“殿下为什么不说下去了?难道殿下对她的怨怒,以至于连这个名字也不愿去提了?”
太子不悦,锁着眉心看她道:“并非本太子对她有什么怨怒,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必要再提!”
叶苼发出一声冷笑:“果然,人死如灯灭,在这世上的所有踪迹全部都抹平,连记忆也要就此封存是吗?”
“你懂什么!”太子的声音骤然拔高,随即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负手不去看她。
“正如你所说的,人死了,在这世上什么都没留下,但起码还留下了一个名字,每每提及这个名,心如油烹,却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心如油烹?”叶苼上前一步,眸光锁定他的:“难道不是太子殿下一手将前太子妃打入冷宫?怎么会心如油烹呢?她死了,她的家人都死了,这不是让殿下称心如意了吗?”
太子不禁震怒起来:“你胡说什么!”
叶苼只觉得一口恶气突破胸腔已经到了嘴边,此时此刻,她不吐不快!
“日后殿下可以高枕无忧了,少了手握重兵的付家,也没了付家的女军师为你谋国,这朝中上下,全部都是殿下的掌心之物,也不用担心别人位高权重威胁到你,也不用担心自己枕畔之榻被人算计,更不用养一个妒妇在身边!让她对你的妻妾下手!省的你心疼旁人!”
“你闭嘴!”高博远怒声斥责,指着叶苼的手都在发抖,要不是这张脸在月色下楚楚哀怜,他真想一巴掌打过去,将她打个措手不及,看她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叶苼哈哈大笑起来,她却没有要闭嘴的意思,她一边笑一边哭,一边涕泪横流,好像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又好像感受到了蚀骨之痛。
“殿下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啊?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是问我为何哭泣?我一个外人都对前太子妃的遭遇悲叹断肠!您好歹与她结发夫妻!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
高博远用手指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好像她再多说一句话就能将自己彻底击垮,他猛的一甩袍袖,大步离去。
叶苼呆站在当场,呵呵笑了起来。
刚没走几步的人忽的停下,转身说道:“不日之后,本太子要再一次披挂上阵,迎战楚睿辰,既然你是他身边的奴婢!还是将你归还的好!免得他恼羞成怒!再问罪于我大齐!”
说完这话,他便走的头也不回。
明月依旧如此清朗,女子一身白衣站在月下,身形单薄的好似随时都能折断。
今日今时,虽然说出了心中早就想说的话,但却没有一点痛快淋漓的感觉。
难道只因为这话不是付君卿说的,而是她叶苼说的,所以才没有一点斥责的快感?
她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一片假山的阴影下蹲下,竟觉得所有的仇恨都没了发泄的路口。
纵然家园被外人倾占,家人含冤莫白,亲生骨肉流离失散,这一桩桩怒火压抑心头,她也不知该如何发泄如何放纵了。
难道现在让她提着刀剑,亲手斩下高博远和付巧巧的头颅她才能泄愤?
她不知道,但她也做不到,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这一夜湛凉如水,她的身子瑟瑟缩缩,蹲到腿脚麻木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人青涩的布履。
顺着那双鞋子向上看去,来人一身青色长衫,眉目如画,神色安然,一颗脑袋被月光照的锃亮,却是神医赛扁鹊。赛扁鹊冲她伸出一只手来,后者将手搭在他的守山站起身,但因为蹲的时间太久,腿上关节都有些不太灵便了,险些歪倒,后者赶紧将她好好的搀扶着。叶苼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