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周延儒得意地笑道:“酒喝得可以了。苏东坡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今天却是有客有酒,更有佳人相伴,若只闷头喝酒,不谈古论今,岂不显得我等粗俗不堪,贻笑大方?”
立即有人恭维地道:“愿闻督师大人高论。”
“说什么呢?就说说这承天镇吧。”周延儒有意卖弄,摇头晃脑地道,“此城原为战国时中山国所建,唐时设承天军戍守,故此得名。但附近百姓都呼之为‘娘子关’,皆因相传唐高祖李渊之女平阳公主曾率娘子军驻防于此。依本督师之见,‘娘子关’之名远胜‘承天镇’,试问‘承天’有何意趣?若是‘娘子’,则妙不可言了,哈哈哈哈!”
众人也都放肆地大笑起来。卢象升可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抗声道:“督师大人所言极是。昔平阳公主虽为女流,然才识胆略不让须眉,助高祖起兵讨隋,立下无数战功,自可流芳千古。不像有些人,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他却在后方歌舞升平,醉生梦死!”
这番话可说得太刺耳了,众人皆大惊失色。周延儒并不认识卢象升,他先是一愣,刚要发怒,却见卢象升身着二品官服,相貌不凡。他是聪明绝顶之人,当即反应过来,起身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建斗兄!中军好不晓事,竟不通禀,弟本该降阶相迎的。”
刚刚赶到的刘敬只得躬身谢罪,心中却大骂周延儒:不是你不让任何人进府,也不让通禀的么?现在反倒让我来背锅!
卢象升虽然一肚子气,还是认认真真地给周延儒见了礼。周延儒略带尴尬地笑道:“弟原想建斗兄得再过三五日方能到井陉,不想兄今日便到了。快请入席,此宴正好可为建斗兄接风洗尘。”
卢象升哪有心思和周延儒吃酒,当即不卑不亢地道:“前线军情紧急,象升不敢耽误督师大人大事,还是先交割军务吧。”
周延儒也只得宣布散席,把卢象升请到后堂,又梳洗更衣,磨蹭了好半天才过来。卢象升早听说周延儒自恃有才,对他人极为狂傲,偏又极善于揣摩皇帝心思,投其所好。今日亲见,更鄙夷其为人。但自己是被免,人家是新上任,也不得不认认真真地交割各项军务。主要包括官军各部驻防位置、兵力、军需等细务,还有流贼残兵所在的位置、兵力等情况,均一五一十地讲述清楚。
周延儒虽然尽量努力去听,但一来他本身对军事一窍不通,二来刚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正在发作,越听越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卢象升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担心,暗想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会把督师重任交给这样一个人!
本来卢象升已经卸任,便可“无官一身轻”了。但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在周延儒的指挥下,让流贼之祸越演越烈,终于忍不住进言道:“督师大人,李自成、张献忠二贼进兵神速,汉中危在旦夕。如不速调解勇、郝永忠、李来亨等部入陕,恐怕…”
哪知周延儒笑着摆摆手,以一副老资格的口吻对卢象升说道:“建斗兄,莫怪弟直言,你这人文武全才,只是不会做官。东林党人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你又大包大揽,焉能不惹来飞短流长?弟虽不才,却只秉承一条:一切以圣旨为准!圣上庙算深远,早有圣断,弟只要奉旨行事即可。汉中危险,弟也不是不知道,至于官军如何调动,尚需请旨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