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每年春暮雨水丰盛起来,特别是入汛之后,千汊浦承接涢水、天门河等十数条源出淮阳山南麓、桐柏山南麓以及涢山(绿林山)等地的溪河来水,汉水、荆江也是大水漫涨,一时难以往下游快速排泄,使得汉川南面淹成一片水泽, 片水泽,有时候甚至会跟汉水连成一片。
虽说荆湖北路监司以及鄂州府衙门,虽然防备着洞庭湖寇有可能会鼓动淹留江汉平原的饥民造反,很早就尽可能将饥民往东部地区驱赶,但周景并不相信地方有能力将饥民从地形复杂的千汊浦驱赶干净。
千汊浦同时还有大大小小靠湖吃湖、以捕捞鱼蟹为生的水寨势力。
现在他们既搞不清楚千汊浦里潜伏多少洞庭湖寇,对千汊浦内部的水寨势力也不清楚。
而同时滞留千汊浦里的饥民,饱受饥饿的折磨,更像一座处于爆发边缘的火山,随时都会喷发——
鄂州所面临的危机,还远没有到解除的时候,甚至汉水以西的荆复等地,情况可能同样严重。
驻有楚山精锐的叶县、舞阳,距离汉川长达八九百里之遥,即便信使以最快速度携徐怀令状赶回,援骑也要在六七天后才能赶到汉川。
襄阳却是要近得多,但左骁胜军补充新的兵马休整还不到半年,徐怀遣人赶往襄阳找文横岳、杨祁业报信,是希望襄阳出兵,能第一时间沿汉水西岸的陆路南下,去增援情况同样危急的荆州、复州等地,以防有变。
倘若想等到王番率荆北兵马从寿州、庐州等地赶回来,时间就更长了。
所以接下来六七天,犹是这场危机会不会进一步爆发、乃至越演越烈的关键。
徐怀现在头痛的,还是对千汊浦的地形以及流民情况不熟悉……“我们稍作休整,可以连夜潜入千汊浦刺探一番。”见徐怀蹙着眉头,周景说道。
“洞庭湖寇大举潜伏进来,地方完全没有觉察,可见贼军之前做了大量的工作,很可能大多数水寨势力都已暗中跟贼军勾结到一起,”徐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就这点人手,恐怕能进得去,却未必能出得来,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千汊浦里此时哪些水寨势力跟洞庭湖寇勾结,却不清楚,但千汊浦的地形以及水寨分布,萱小姐绘过一幅堪舆图,还颇为详尽!”卢雄说道。
“是啊,是啊,萱小姐之前可没有少差遣我们往千汊浦里走动。”赵横说道。
“哦?”徐怀之前听王萱说及鄂州府驱赶饥民之事以及对荆湖北路监司驱逐洞庭湖寇不抱信心,一时间也没有深想太多,这时候却颇为诧异的朝王萱看去,“你们深入了解过千汊浦,还绘下堪舆图?”
“之前在祖父墓前守祭,闲来无事,想着了解汉川等地的民生,又尝试着学勘测之法,但也只是拿这些事打发光阴,很多事只是粗略有些了解,”王萱站起来说道,“我拿过来给你看,可不许笑我……”
王萱代父为王禀守墓,在双柳庄居住了三年,但等到王番出任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她平时主要还是随王番住在鄂州城里;像赵横等人的家眷,也都安置鄂州城里,老宅仅有几名仆妇看守。
王萱这次来双柳庄暂住,能将所绘的千汊浦随身携带,可见她自己还是很看重此事的。
却不单单一卷堪舆图,王萱带着丫鬟很快从里宅抱出一大捧文卷出来。
徐怀与周景、徐胜接过这一堆文卷,打开来皆是一惊,王萱对千汊浦的调查以及相关资料的收集,要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详尽。
荆湖北路监司所绘制的官方堪舆图,也包括千汊浦部分,但一方面仅绘制锁龙湖、东西汊湖等大湖与官(驿)道的相对位置以及七八座人口居住规模超过千余的大村落、大水寨,比较简陋,一方面二三十年没有进行新的修订,很多湖泊形貌以及道路发生更改,却没有及时在堪舆图反应出来。
王萱所绘制的堪舆图,对湖、滩、陷地等地形、道路及大小百余傍水村寨、船户聚落都有详尽标识;此外,还专门写文,对新旧堪舆图的地形变化,道路及村寨聚落的添减加以比对、说明,甚至对这些村寨聚落的迁徙、人口繁衍变化,都有详细的记录。
此时王萱还绘制了一份草图,设想在千汊浦内大规模修造垸堤围垦滩田……
“我适才还开玩笑说王家出了一个女督帅,没想到是真真出了一个女知府啊!”柳琼儿看过这些文卷,颇为震惊的说道,“大越那么多知州、知县,有几人能对一地了解如此详尽、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