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雾气还在辽阔的湖面翻滚着,岛上的雾气则消退许多,日头已经爬上树梢,却苍白无力,初春的寒风犹叫人不寒而栗。
“大当家回来了,大当家回来了!”
成百上千寨众及家小像潮水一般往北寨门这边涌过来,眼神里有诸多的热切。
蒋昂青筋虬结的手握住腰间的佩刀,昂然站在寨墙之上。
“晚进寨几天,还是有好处的,寨众还是很怀念大哥啊!”赵善站在一旁,小声说道。
江雄、张聪等人看到这一幕也深有同感。
张聪打听清楚东洲寨的情况之后,江雄、张聪等人当时都倾向立刻回寨,生怕迟则生变,却是赵善主张先到长林镇落脚后暗中联络人手,等候更好的时机。
他们开始不是很理解,现在却能明白里面细微的区别。
除了这几天暗中纠集百余人手,方便今日能第一时间将马占江及手下几名嫡系头目控制住外,一干寨众期待蒋昂回归东洲寨的热切反应,其实是众人更期待的。
之前,江雄、张聪等人都没有期待这一点,但看到这一幕,这里面的道理就不难理解了。
道理说白了很简单,就是罕有人能事前想到。
蒋昂率领千余人马潜袭汉川,盘龙寨失陷后,东洲寨千余人马伤亡殆尽,仅数十人逃归。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子侄或丈夫或父亲或战死或生死不明,倘若蒋昂第一时间仓促回到东洲寨,所面对的寨众,心里对他只有怨恨——那种情况下就很容易被胡游、马占江鼓动挑唆来对他发难。
这是蒋昂事先也能想到的,所以才要在归途中与江雄、张聪等人捆绑、结拜异姓兄弟,不过他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彻底消除兵败盘龙寨的负面影响。
却是赵善建议众人先往长林镇落脚,叮嘱张聪回到岛上暗中散布马占江攀附胡荡舟父子,有意将抛弃老弱妇孺的消息。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胡游口头承诺要调更多的舟船过来接所有人一起走,只可能是缓兵之计,以此削弱、消耗寨众并不是特别强烈的抵抗情绪。
在残酷的生存以及即将被迫遗弃家人之前,东洲寨男女老少无力抵挡之余,内心还是渴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维护他们的利益。
这么做,同时也能削弱马占江在东洲寨的声望。
至于效果,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寨众热切眼神里,就能直接感受到。
这一刻蒋昂、江雄、张聪等人才有大事抵定的感觉。
当然,这还不够。
蒋昂拄刀站在垛墙之前,扬声说道:
“五月我蒋昂带着一千二百名兄弟随赤山营兵马潜袭汉川,以为打下汉川城,就能扳倒荆湖的贪官污吏,带着大伙儿吃香的喝辣的,但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很惨烈——蒋昂愧对众人的信任,没能将那么多的兄弟带回东洲寨。不过,盘龙寨此败,是我蒋昂最愧寨众,但不是没有其他缘故。我使马占江留守东洲,除了要他照顾好诸多兄弟留在寨子里的家小,还叫他搜购粮秣、兵械送往汉川,但你们知道马占江这狗贼是怎么做的?”
蒋昂挥了挥手,示意数人将几只沉甸甸的箱笼抬放到垛墙上来,打开箱笼露出里面耀眼的金银珠宝,说道:
“我率兄弟出征前,将这些年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军资,交给马占江购买粮秣、兵械,是他对寄以厚望的,但这狗贼却将军资都贪没装入个人囊中。一千二百名兄弟啊,为了给大伙儿打下一片不受欺凌的江山,在汉川吃不饱、穿不暖,拿着木矛、木盾与官兵拼命厮杀,兄弟们的家小还要在东洲寨忍饥挨饿,寒无衣、病无药,这仗我们怎么打得赢?我蒋昂没有早日认清楚这狗贼的真面目,我愧对大家啊,怎么就瞎了眼,将这么重要的事交付给这狗贼去做?!”
“呜呜……”马占江被五花大绑在寨墙旗杆上,挣扎着要为自己辩解,但他嘴塞了布团。
东洲寨这些年,每当劫下红货,都是照着规矩,一半由蒋昂与诸位头领均分,一半作为军资归入公库——甚至在洞荆联军肆虐洞庭湖沿岸州县之后,还是照着老规矩办事。
马占江这人又守财,半辈子为首,身为东洲寨的二当家也是十几个年头,私底下积攒上万两纹银却非多稀罕的事情,但很显然蒋昂不会给马占江分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