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白娜推开了周文,奔到书桌旁拿出笔记本说:“我这段时间挖了不少新闻,其中有些是关于你的,都很有意思,时间还早,要不然咱们一起下去走走?”
周文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正好我开车来了。”
两人出了招待所,上了越野车,向苦水井方向驶去,虽然城区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但乡下依然是白茫茫一片,道路上一片泥泞,幸亏这是一辆高底盘的四驱越野车,要不然指不定就趴窝了。
在白娜的引领下,越野车越走越偏僻,最后居然来到下马坡村外的,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地上,枯黄的草茎子迎风摆动,远处是一片土黄色的村庄,几缕炊烟稍显生机,前面有一道深沟,汽车开不过去,两人下了车,踩着到脚脖子的积雪走了过去,白娜穿着雪地靴和鲜红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如同欢快的小熊一样,穿着皮鞋西裤的周文可就遭了殃,裤子鞋子全湿了。
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追上了白娜,周文愕然发现,面前是一座夯土建成的神龛,而神龛里供奉的不是菩萨佛祖,也不是土地爷,而是自己的照片。
“这是怎么回事?”一向镇定自若的周文大为震惊,神龛里的自己身穿西装,表情肃穆,分明是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照片,上面还蒙了一层透明塑料纸,前面摆着香炉,几根没燃完的香插在香炉里,看来香火还挺旺盛。
“嘻嘻,周文你成土地爷了。”白娜拿出了单反相机指挥道:“和你的神像合个影吧。”
“胡闹。”周文伸手去扯神龛里的照片,白娜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周文刚要把照片撕了,又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照片,悻悻的放下,痛心疾首:“这不是搞个人崇拜么,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就糟了。”
白娜说:“我看未必,这是老百姓对你的肯定和爱戴。”
周文苦笑道:“这哪里是爱戴啊,分明是害我,难道这就是你发现的大新闻?”
白娜说:“是啊,我准备写到内参里去呢。”
“千万别,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正说着呢,一个老人从村庄方向走过来,看到两个陌生人站在神龛前,狐疑的打量了两眼,忽然惊叫道:“周县长, 你是周县长!周青天!”
白娜吃吃的笑起来,周文无可奈何的答道:“老人家,我就是周文,这个相片是您贴在这里的?”
一番询问后得知,原来老人的儿子在阻挠玄武集团征地的冲突中打伤了人,被县公安局通缉,至今逃亡在外,眼瞅着就要过春节了,家里不能团圆,老人求告无门,只好供起了周青天的照片,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祷告,指望周青天保佑,让儿子早日回家,让玄武集团的征地款能给的多一点,好让家里能吃上饭,不再受穷。
周文心里很不是滋味,和白娜一起陪着老人进了村子,如今的下马坡村比上次陪叶老来的时候更加萧条了,村子里没点生机,连村口的狗都蔫了,夹着尾巴藏在柴火垛后面,看到陌生人进村也不再叫唤了。
老人的家还是夯土的房子,又冷又暗,一张破木板床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老头子,看不出原色的棉被烂的像渔网,屋里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机,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周县长你坐,我给你烧茶去。”老太太刚要往锅屋走,被周文劝住:“老人家,我们不喝水。”
“大冷的天,哪能不喝点热茶。”老人很执拗,坚持来到锅屋,用水舀子舀了半锅水,然后用火柴点燃稻草塞到灶坑里,拉动风箱引燃柴火,期间周文和白娜就陪着老人在锅屋里聊天,终于水烧开了,老人拿了一个粗瓷大碗,随手拿了个脏兮兮的手巾擦了擦,舀了两碗热水给两位客人喝。
白娜捧着碗,吹拂着就是不敢喝,周文倒是大大方方喝了两口,好言安慰了老人,打包票说老人的儿子绝不会有事,最后拿出三百块钱来硬塞给老人,这才离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以往每次下乡视察,乡里总要提前布置安排,打扫卫生,尽量挑选不算太差的农户让领导参观,像今天这样凄惨的景象,就连周文也是第一次见到。
“征地建厂,刻不容缓。”周文忽然将车停在路边,说出了这句话。
……
回到县里之后,周文先去和徐书记碰了个头,然后召集常委班子开了会,提议加大工作力度,真抓实干,把每项工作落到实处,争取早日建成工业园,早日摘掉苦水井乡特困户的帽子。
私下里,周文又写了一篇题为《如何解决农村征地工作中的难题》的文章,委托白娜带到省里去,文章的主题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建议玄武集团在征地工作乃至工业园建设中雇佣本地劳工必须达到一定比率,并且要签订正式用工合同,工业园建成后,县里给予政策照顾,凡在工业园工作的本地籍工人可以转城镇非农业户口 ,并且这些都要写到合同条款里去,严格认真施行。
这些想法周文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整理出像样的文字材料来,他笔头快,文字功底好,熬了一夜写出的文章连白娜看了都赞不绝口,失去土地的农民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生计、活路,未来。周文的计划里帮他们都打算好了,城镇户口,固定工作,这两样成本都不高,但却能切切实实的解决农民的后顾之忧,不得不说是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