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闻言,浑身猛然抽搐了一下,随即干笑道:“父亲说笑了,祖涣兄明明是被刚才那个飞鸢尉刺客所害,怎么扯到孩儿身上来了?父亲是知道的,孩儿平日里连杀只鸡手都会发抖,如何敢去杀人?”
苏峻默默走到几案前,随手拾起那件杀人凶器-青色的匕首,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祖约仅凭一句切口暗语就断定凶手属于飞鸢尉。但据我所知,飞鸢尉的刺客不但身怀绝技,而且携带的防身兵刃也是精心保养的非常利器。”苏峻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缓缓说道,“但是这把短刀做工粗糙,刀身和刀柄多处破损,且上面满是油腻污迹。这种废铜烂铁,怎可能出自精益求精的飞鸢尉之手?”
苏逸走过来看了看,讶然道:“父亲说的对,此事的确蹊跷,飞鸢尉精心训练的刺客杀手,怎会使用如此简陋蹩脚的地摊儿货?看来那个凶手是在扯谎。”
“既然铁定是杀人凶犯,那左右横竖都逃不了一死,却为何还要撒谎骗人呢?”苏峻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是嫁祸于人,以掩盖事实真相,保护真凶。”
“哦,父亲是说凶手另有其人,可我当时在场,并未见......”
“逸儿,到现在你仍不肯对我说实话吗?”苏峻严厉地瞪了儿子一眼,疾声道,“知子莫若父,我是你爹,对于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老夫岂会看不出来?”
苏逸面红耳赤,低头道:“父亲确是明察秋毫。不错,祖涣是孩儿杀的。但是,孩儿这么做,全是为了咱们苏家能绝境逢生、平安度过这场劫难。”
苏逸迟疑了一下,看到父亲在认真地侧耳倾听,便接着道:“父亲,您想过没有,如今咱们的处境好比火烧眉睫、如履薄冰,是危机四伏。先前庾亮用离巢毁穴之法,将您荐来京城,明升暗降剥去兵权。您不想与他公开冲突扰乱朝廷,故而来京,搬进这邵陵公府做了寓公。但您的妥协并未换来庾亮的感恩,这段时日来,他动辄以朝廷名义对历阳频繁出手,可谓三日一调令,五日一整编,搞得咱苏家军兄离弟散、人心惶惶。近日,庾亮又暗中拉拢祖约,欲把咱们地盘的中心城池淮阴封赏给他,借此让我们和祖约相争,以收渔人之利。虽然此贼的阴谋未能得逞,但若任由他这么横行无忌下去,那早晚有一天,咱苏家军这座大厦会被他拆梁换柱,彻底荡平。”
苏峻咳嗽一声,说道:“所以,你通过暗杀祖涣及与嫌犯当堂合谋,并在祖约面前含沙射影旁旁敲侧击,使他相信杀子罪行乃庾亮幕后指使。如此,咱们得以转嫁矛盾,让祖约和庾亮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而咱们便趁着朝廷注意力转移之机,悄然隐入暗处,不再成为庾亮的首席目标。”
苏逸点点头:“父亲所言一语中的,孩儿就是这个打算。那祖约性情鲁莽,他既认定庾亮是杀子仇人,也会认定对方下一步必然谋害自己,因此会不顾一切选择逃离此地。而庾亮本就猜忌祖约,若见其不尊朝廷号令擅自行动,必会认定他意图谋反。他们两家恶斗,咱们不再是众矢之的,如此便能暂保安全。”
苏峻看了看儿子,赞赏道:“我儿思虑周详。祖约首鼠两端,当初他不战而退,丢失了河南膏腴之地,怕朝廷降罪,因而一再向老夫献媚要求投效。老夫怜其凄凉,故而答应,并派人查探他的兵数粮草,以便收容。未料到此人疑心生暗鬼,又揣度老夫会趁机吞并他的部属地盘,于是暗中又向敌手庾亮输诚,对我阳奉阴违。多亏我儿用移花接木之计,成功地在祖约和庾亮之间打进一根带刺的钉子。现在祖约再想两头下注已不可能,从此只能死心塌地和老夫结盟。方才他急不可耐地要我务必与其一道离城,就是生怕老夫不和他同心戮力对抗庾亮,因此急于拉上一座靠山。”
顿了顿,他又温言道:“逸儿,为父打小看着你长大,以前总认为你过于柔弱,不够果决。今日一谈,你令我刮目相看,我儿到底是长大了,为父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