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倘若让她再选择一次,她定然会抉择与家人一起被流放,一起被囚禁,或者一起亡于断头台下,也胜于此后孤寂一人,在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中度过漫长的一生。
秦子裕毫不犹豫地打马驰骋,很快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飞雪中。
素手支一把油纸骨伞,我莲步姗姗,温柔地扶起哭倒在雪地上的少女:“既然舍不得,为何不随他一起走?“
银子痴痴地望着风雪的尽头,喃喃自语:“我于他,只不过是人生中一名不经意的过客而已。。。。。。。”
顿了一会,她转过头来:“你为何。。。。。。不求他留下?只要你开口,我想,他一定会重新考虑。。。。。。。”
她乌黑的眼珠子沉浸在苍白的雪色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如雪后一抹珍贵的阳光,又如天边一钩幽静新月。如此一冷一热的交替,使得她原本被风雪侵袭的脸色愈加地诡异。
我的心口倏然一痛,为眼前这个求而不得的少女心思,为我曾经的放纵轻狂:“与前几日比起来,此时能看着他生龙活现驰马纵横,我已无任何遗憾!”
“他。。。。。。还会回来吗?”银子颤抖着双唇问道。
我苦笑着摇头:“应该不会了。。。。。。。”
雄鹰岂会在一处折翼处再作停留?
银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到底,原来你的下场也与我一般凄惨!”
她的脸上泪痕斑斑,几根微卷的睫毛犹带着欲滴未滴的泪珠,此时展颜一笑,却令天地为之动容。
“欧阳蝶兮,我忽然不恨你了!”她说,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回山庄。
雪花越发地密集,只觉得视线所到之处,全是清一色的白。狂风肆虐,从遥远的平地呼啸而来,搅碎了天地之间堆积的琼玉,如同被撕裂的幸福——
只消片刻,我就站成了一个雪人。
沈飞扬送别秦子裕折回后,见到与银子姑娘把酒言欢,其乐融融的我,满腹劝慰的言语咕嘟一声吞了回去。
那一夜我们酩酊大醉,搂在一起又哭又笑闹了半宿,吵得山庄内人人不得安睡。
最后忍无可忍的沈飞扬赏了我们一人一颗“**”——****,一销三魂,从此醉生梦死,忘却前尘。
次日清晨,委婉地拒绝了打着慰问口号前来探望的沈飞扬,虽然我宿酒方醒,犹觉头晕转向,可是落在账册上的目光却是无比清晰坚定。
子裕,子裕——请允许我将你放在心底最深处,用一生的时光来缅怀与你之间这一段短暂却又惊世骇俗的甜蜜!
你是我人生路上必经的风景,我是你风雨路程里一朵动人的花朵。你曾经抵挡不住鲜花的芬芳,留下花刺的伤——请不要怨恨,此去经年,岁月彷徨,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而往后的人生却是如此漫长,只要彼此安好,就是幸福。
所以,此刻,我坦然自若地望着沈飞扬讪讪的笑容:“谢谢你的那颗**。”
沈飞扬:“。。。。。。。”
“对了。”眼看他即将步出大门,我慢条斯理地又添了一句:“若是哪一日你也想着离去,请务必与我说一声,不要学你的师兄。”
沈飞扬一个踉跄。
盐仓被老爹管理的不错,账册的数额清清楚楚,每笔金额来龙去脉都备注的很详细。账册下面压了一叠协议——里面发货的数量都比较庞大。
我满足地叹息:这人生有残缺就是圆满,有遗憾才是充实!多么矛盾的对比!
我仔细浏览了放在上头几张属于最近才签下的协议。无猫腻,无风险,都属于正常的买卖来往。
最后一份协议:城西?丁家?
我的视线往最后补充栏里淡淡一扫,立时如被蜜蜂蛰了手指一般跳了起来。
只见白纸黑字,那里一行小楷端正大气:此协议一式三份,为期两年。。。。。。。若先违反此协议者,须赔偿对方十万两白银。
下面是两团朱红如血的手印。
。。。。。。。十万两?我瞪的眼珠子都快掉了!这么奇葩的一份合同居然也能被老爹签下来,若是这两年里盐仓不出事还好,一出事我竟要倾家荡产!
不对,倾家荡产也凑不够十万两白银!
想到这里,我的眼前一黑,瘫倒在书桌前久久无法动弹。
坏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老爹捏着这份奇葩的协议也是一头雾水:“老夫按手印的时候明明没看到有这样的条款,这到底是如何添上去的?”
干娘啪地一下将端来的夜宵摔在桌上,美目一瞪:“你连续几日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干过什么缺德事还能记得?”
老爹一脸憋屈:“这,这能怪我吗?秦贤侄不在,里里外外全靠老夫一人把持,应酬又多,我都快淹死在酒缸里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胡子,咬牙切齿地说:“十万两白银!这能开玩笑吗?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你就等着典妻卖女吧!”
老爹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去:“我,我明日去丁家周旋周旋。。。。。。。”
我鄙夷地睨了他一眼——老头真傻真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