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九一生所愿,从不为一己之欲,只是希望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能够活下去,孤单冷漠的他早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除了那个曾在襁褓中时被他抱在双臂中的粉团儿似的小娃娃。
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谢燕舞不曾长大,这样她就不会对他失望了,他也不会对自己失望了。
缭在心头的苦涩不曾散去,而他没有做出任何心痛欲绝的姿态,他仍如铁塔一般站在黑暗里,抬头望着更黑暗的夜空,让风带去眼里那些没机会被人看到的片刻的脆弱。
虽然天还没亮,但光明谷镇却灯火通明,陈挽风带着虞娘漫步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街上还有其他的行人,多半都是养尸人之流,夜晚的风吹过,他俩没有藏也没有躲,坦然接受路人的目光,路人也没有对他俩露出格外怪异的表情,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畅快。
普天之下,唯有此地以及尸王城才会将僵尸当做寻常事物,即便虞娘浑身浴血……老实说再怪异的事情在此地也变得不怪异了,所以没有人对她表示异样,这不,他们迎面又来了一人一尸,那人是一位鹤发鸡皮面相凶恶的老妇人,而那尸身穿红衣,正是之前比武场上出现过的红衣女。原来老妇人和红衣女赢得了明日的出战权后也离开了,正在寻找住处。
凶脸恶婆婆与大部分的养尸人不同,虽然红衣女更加高挑强壮,而她又老又干步履蹒跚,但她没有只顾自己走路,而是牵着红衣女的袖子领着她走,那姿态宛如领着的不是一具僵尸,而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恶婆婆虽然看上去的确很凶,但大概也许是因为天黑了,或者她看上去真的很老了,所以看到她和红衣女一高一矮的身影,虞娘没来由的就有一股心酸的感觉。
红衣女在比武场上的表现实在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陈挽风也不觉朝着她们多打量了几眼,心中暗道:“这只僵尸十分厉害,希望虞娘明天的对手可不要是它才好。”
虞娘突然捂住胸口,她明显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而且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因为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这般的难过、伤心、痛苦……
就在红衣女与虞娘交身而过之际,虞娘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她好像看到了一团火红火红的颜色。
起初是一大片的红色,然后红色突然被挑开,一个陌生的男子身穿成亲的喜服一脸冰冷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手里攥着一杆喜秤,正是他挑开了自己的盖头。
当虞娘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婚礼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一眨眼又消失了,她愣愣的站在清冷的街上,她旁边的陈挽风见她呆住了,奇怪的问:“妹儿,怎么了?”
“我……”虞娘觉得非常奇怪,刚刚自己是怎么了?一瞬间就像是在梦境里一样,但是自从她成为僵尸之后,就再也没做过梦了,而且刚刚看到的景象那么真实,她感到的那种悲伤又是那么的强烈,虞娘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猛然回头去看刚刚走过去的红衣女。
红衣女已经走远了,虞娘诧异道:“我大概……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自己刚刚不像是自己了,她看到的以及感受到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的经历和感受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僵尸——虞娘的直觉告诉她,那应该是属于红衣女的,因为她终日穿着那件诡异的红衣,与她幻觉中看到的一大片红色形成呼应。
诚如谢燕九所料,虞娘是一只极其特别的僵尸,大约因为她一开始就会说话,所以她和陈挽风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是僵尸都能开口说话一样。
但实际上能够说话的僵尸是极少的,大部分的僵尸都会因声带萎缩而无法与人交流,便如这红衣女,虽然煞气很重,但表情木讷,口不能言,当真是行尸走肉。
虞娘昔日枉死于青崖寒潭中,受了上魁僵尸的血而成尸,这或许便是她天赋异禀的原因,而今随着她力量愈来愈强,她身上出现了某种特殊的感知力。
这种能力第一次出现在卜水镇,当日柳家小妾身怀鬼胎,她便能隔着肚皮感到“鬼胎”产生的情绪,直至现在,她的感知力越来越强,方才与红衣女交身而过之际,她被一股无限伤怀的感情笼罩住了,甚至产生了奇怪的幻觉,而这幻觉中发生的一切,其实是红衣女的一部分经历。
只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红衣女究竟和凶脸恶婆婆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却还不知了。
陈挽风带着虞娘回客栈休息,梳洗更衣自不在话下,客栈另还备了僵尸食用的新鲜兽血,在这里不管是人还是僵尸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陈挽风几乎都想要长留在这个小镇上了。
鸡鸣时分,尸王大会的第一天便结束了,养尸人和僵尸陆续都回到镇上休整,等待次日申时第二晚的比试,而第二晚的比武,形势显然要比第一天更严峻得多,因为她接下来将会遇到一个非常强大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