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挽风被吊在柳树的树枝里,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妖女们便开始欢度盛宴了,那些学子的衣服都被剥干净了,而之前那个山地人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去搜那些衣物里面的财物,妖女们都视而不见,不去管他。
原来这山地人和妖女是一伙儿的,他虽不是妖却比妖更可憎,就是他给妖女们将人引来,妖女们只要吃人肉,那些剩下的衣服财物什么的就都给他了。
陈挽风从藤条缝隙里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那山地人抱着钱袋子和衣服离开了这里,妖女们则将昏迷不醒尚在梦中的学子们丢到地上,给他们开膛放血,挖他们的血肉和内脏吃。
满园春生徒然变得血腥而恐怖,一个个的活人在梦里被妖精宰杀,清亮的莲花池被鲜血灌入成了一盘血池,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陈挽风的鼻息,他知道这些妖女吃完了学子们就会对自己下手,焦急的蜷缩着身体去找匕首。
正在盛宴进行的时候,令人没想到的事又发生了,只见一个人哀嚎着从大门口滚了进来,身上还抱着一团衣服和钱袋。
听到动静妖女们都停了下来,正在找匕首的陈挽风也停了下来,他从缝隙里看到,滚进来的正是那山地人。而在他之后,又有一伙人进来了。
这伙人穿着白衣,系着银带,一个个手持宝剑,威风凛凛,一看就是武功高手,他们破门而入分作两行站立,不一会儿大门里又走进来一对男女。
陈挽风初看,只觉得这对男女好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那男的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着月白色麒麟袍,头戴白玉无瑕冠,衣冠胜雪,身姿挺拔,俊美无方,只是一双眼睛生得十分怪异,一双眼瞳竟然是银灰色的。陈挽风以为他也是什么山精鬼怪,可是盯了半晌,分明从那张俊脸上看到了活人的生气,可见此人的确是人,只是生得奇怪些罢了。
陈挽风再看那名女子,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容貌绝色,额头点着胭脂色的梅花妆,身穿一袭雪色芙蓉裙,纤腰素裹,只是神色有些冷,一双眼眸也怪,黑曜石一般的色泽,当中竟然有些隐约的血色。
陈挽风看到此女的容貌时候有些微微晃神,接着再也一不开眼了,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脸,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似昨日做了一场梦,今天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在某个举动的一霎之间浑身冒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可以为想起来的时候,再计较又给忘得什么都不剩了。
“上魁,我们好像打扰到人家了呢。”魏惜金对着身边的上魁笑了笑,道。
上魁自然就是虞娘,自她成长为上魁僵尸之后,魏惜金便在尸王城内下令,不让人再喊她的名字,只准人喊她“上魁”,或者“上魁大人”,因为他说,如今那个村妇一般的名字,已经配不上现在的她了。
虞娘看了看那群花妖,看到她们正在分食人肉,已经有一排的男子被她们开膛破肚,却还有大概四五个人被丢在一边,皮肉完整,呼吸匀称,应该还没被下手。于是她冷冷道:“还有活口。”
被裹成粽子似的陈挽风被吊在树上,他又屏住呼吸,因而这群人谁都没有发现树上的他,而他一直盯着那女子,起先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这女子浑身笼着一股道不清看不明的“气”,好似被人施了障眼法,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生死气。
可当听到年轻公子喊她“上魁”之时,陈挽风突然如梦初醒,宛若站在岸崖边,一朵巨大的浪对着他迎头打下,让他怔了怔,颤了颤,然后又冷了冷。
莫非她就是……
那些妖女本在盛宴,突然被人打扰,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们感到这群人来历不凡,它们聚拢在一起,裂开嘴,露出满口染血的尖牙,嘶哑着声音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情,速速离开!”
“不要这么没礼貌。”魏惜金没将这群花妖看在眼里,扭头对虞娘调笑道:“它们不过是一些山精之类,人以百畜为食,山精以人肉为食,僵尸以鲜血为食,大家不过是各自按着自己的天性生存,你何必要为难它们,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人吗?”
虞娘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早已不是人了,却还将人伦当做天道遵守,既然人可以以百畜为食,为何它们这些异类还要遵守人的道德?
“我不是人,可你是啊。”虞娘说着,指尖暴涨起来。
魏惜金无所谓杀不杀这些花妖,在他谦恭温和的外表下,根本没有对人的怜悯和同情,他见虞娘的样子,知道她起了杀心,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道:“罢了,你想杀就杀吧,不过不要弄脏了你的衣裳,我还是喜欢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样子。”
魏惜金说完,对着手下使了了眼色,他们身边的两行先行者全都冲了过去,提着剑去杀那些妖女。
这个院子里的异类,不过是些花花草草的植被,却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影响,修成了吃人的妖精,遇到这些尸王城的精兵们一个个就萎了起来,偏偏它们散步的香粉对他们又没有效果,可怜这些漂亮的女妖,一下子全给屠杀尽了。
缠住陈挽风的那一株树精吓得不敢动,做出一副死态,严严实实的包裹着陈挽风不让他动弹,而陈挽风因为估计到下面来的是一只僵尸,不敢贸然出声,也跟着装死。
待到先行者杀了女妖,魏惜金看到山地人伏在地上发抖,柔声问他:“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抱着一团衣服往外跑?那些女妖为什么独独放过了你?”
山地人哆哆嗦嗦的道:“公子小姐饶命,是它们逼我我,是它们逼我的。”
虽然他的乡音难懂,但联系前后,这人做了什么在场的人都猜到了,虞娘道:“必然是他做了内应,所以才能带着这群人的财物全身而退,今日因他死了这么多人,却不知早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这人死不足惜。”
山地人听了她的话吓得尿了裤子,一个劲对着魏惜金磕头求饶。
魏惜金虽然面善,却最是心狠不过,他对虞娘道:“眼看又要到月圆之夜了,你平时只吃些兽血,怕是到了时候难熬不过,既然这人死不足惜,你可以去取了他的血罢。”
虞娘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去。
虞娘曾在重伤之际魏惜金喂过灵血,这灵血可是僵尸的恩物,一旦吃过之后就再也摆脱不了对它的迷恋,尤其虞娘从未吃过人血,就好比吃糠咽菜的人突然吃了一顿珍馐美味,那糠菜就再也吃不进去了。
灵血破坏了虞娘的味觉,她以前连猪血都喝得进去,现在即便是白龙马五花兽的血对她也形同嚼蜡,因此她只能忍耐心中的**,唯有每个月的月圆那一天,她会控制不住向魏惜金索取灵血。
这半年来魏惜金重建尸王城,休养生息,对虞娘也是予取予求,如今他的身体康复,又掌握了魔龙山和阴山魔尊的情报,便只带着一支兵力深入腹地去擒贼,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精兵强将,且虞娘一个的杀伤力等于一个军队,若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不美。
魏惜金的实力来源于体内的灵血,这种关头当然不想耗费太多,因而他鼓励虞娘多吃一些人血补给,以免向他索血的时候瘾症太大了,把持不住消弱了自己的实力。
魏惜金虽然残忍,但想法合情合理,偏偏虞娘这时候想的是——
“不了。”虞娘道。
“为什么?”魏惜金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
“……如果陈哥哥在这里,他也不会同意。”虞娘抿了抿嘴,看着脚尖道。
虽然她不是人,但陈哥哥是,虽然她不用在乎别人的死活,但陈哥哥必然在乎,虞娘心想。
这几个月来,魏惜金纵容虞娘,引诱她放弃心中的人性,而虞娘作为一只僵尸,她的确没有必要坚持人的操守,可只要她想到如果陈挽风在会怎么想,她就能坚持下来,她不希望他以后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自己,她不是怪物。
虞娘走过去,一把抓起山地人拧断了他的脖子,然后轻飘飘的丢开走向门外,道:“他该死,但我不会吃他。”
“呵。”魏惜金冷哼了一声,惯常挂在脸上的微笑面具也消失了,他道:“真是情深意重,可陈挽风如今正在茅山之上,只怕已经将你忘记了。”
自虞娘醒来与魏惜金二体同心,魏惜金也就不在他面前妆模作样了,他这个人品味超凡,只喜欢最好和最强的东西,他千方百计将虞娘作成上魁僵尸,对她另眼相看,偏偏她满心只有陈挽风,即便他涵养再好,如今也有些恼了。
只管他恼,虞娘不理他,径自往门外走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陈挽风此刻已经在这里了,正在树上那团“茧”里面,陈挽风听了他们的对话,内心十分惊疑,他以为上魁僵尸是何等了不得的魔头,却没想到她不仅会救人,而且连人血都不肯吃,这与他穿越时空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尤其当听到上魁僵尸提到“陈哥哥”,白衣公子口中提到“陈挽风”的时候,他更是心跳如雷不知所措,这上魁僵尸果然认识自己,就连这白衣公子也认识自己,他们还知道自己在茅山上,究竟自己在失忆之前发生过什么?
原来他心心念念要上魔龙山,不仅仅是为了杀上魁僵尸,多少也有些想要搞清楚自己和上魁僵尸到底有过什么纠葛。
这会儿信息量太大,陈挽风一时想不明白,而魏惜金追着上魁僵尸走出门外,边走边自嘲着:“你既然不肯吃别人,我便只能用自己喂你,真不知道我究竟欠了你什么……
虞娘和魏惜金离开了花妖的巢穴,先行者们离开的时候把还活着的人拖到了门外,然后放了把火将这座宅子烧了。
待到所有人离开之后,花府里的树木都着了火,池塘边的尸体都淹没在了火里,一旁那株老柳树上,巨大的“茧”还隐藏在树枝之间,突然,茧里面冒出了一截匕首,那匕首划破了藤蔓,接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上面掉了下来,
陈挽风形容狼狈,头发凌乱,他手持匕首站了起来,看到四周的火都快烧成了一片,于是急忙在草丛里找出那把七星剑,朝着大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