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去倒水。”贤妃一边抹着眼角的泪光,一边快步出去倒水,宫人已经先她一步将水送了过来。
当着这位真龙天子的面,贤妃先是小小饮啜了一口,又将茶水送到那人面前:“皇上,小心烫。”
喝了一小半盏,明晰帝就闭上了眼睛,贤妃又赶紧挪开。
过了一会,只听明晰帝道:“现在看来,在这宫中,也便只有你这样的,没有子嗣可以依赖的,全心全意的是为了朕。”
“后宫姐妹,尤其是皇后娘娘,哪一个不是心系皇上……”
“朕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意图谋逆犯上,更何况是她们?只要她们一朝得势,就恨不得让朕赶紧去死,朕这心疾总不见好,八成就和她们的诅咒脱不开干系!”
“皇上!”贤妃略微有些不满道:“您,您怎么能这样误解姐妹们的心意……”
“在后宫之中,朕所宠幸的人当中,属你年纪最小,心思也是最单纯的,再来,就是那丽贵妃,她跟在朕身边的时日最长,却是个心直口快藏不得事的,只可惜老四野心勃勃……”
贤妃惊道:“四皇子殿下一心痴迷兵法武术,甚至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侠客,怎么会有野心呢……”
皇上看贤妃一眼道:“你自己都说出来了,他痴迷兵法,岂会没有野心?”
贤妃讪讪闭嘴道:“妾身不如皇上看的透彻……”
只见这位真龙天子业已垂暮,两鬓已生华发,浑浊的眼睛已经不再像年轻时的那般炯炯有神。
每每开口说话的时候,嗓子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沙哑声:“有这样的妻妾儿女,朕如何不心痛,痛心?”
贤妃抬起纤纤细手在皇上胸口抚过,宽慰他道:“皇上还是不要多想了吧……一切都要以龙体为重。”
“怎么能不多想?太子还在大理寺里关着,沈家还在边疆圈地为王虎视眈眈……不管朕如何行事,倒都是错了?”
“皇上消消气……虽然妾身不知道太子殿下所犯何事,但皇上与太子毕竟是亲生父子,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上不妨宽宽心……”
“这罪……也不全在太子……”皇上长长出了口气,竟好像在自言自语。
贤妃心底一动,忍不住去观察这位老者的面容,却见他表情并无波动,不禁道:“妾身僭越了,既然罪不在太子,皇上为何又忍心将太子殿下关进大理寺?”
“证据确凿,别说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看着,就是朕,也不能饶了他!”
“皇上知道太子是无罪的?”
那床榻上的人微闭双目,缓缓说道:“当真以为朕已经老糊涂了?太子小时候虽然聪明自负,但长大之后愈发嚣张忘形,虽然总是做那糊涂事,但却不会糊涂到犯这种错误!”
李彻先是他的儿子,才是太子,许是太子的光环自幼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愈发无法无天,试问,这样一个纨绔之人,岂会有心思做什么龙袍,夺什么皇位,也许在他心中想的是,这天下早晚就是他的,他只要顾着享乐就行了!
“皇上知道有人陷害太子?那就还太子清白吧,也省的您日夜不安……”
皇上一声冷哼道:“也该把他关一关!锉锉身上的锐气!让他知道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不是他的天下!亦不是沈家的天下!”
贤妃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年轻了,竟有些看不懂这位帝王。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矛盾和纠结中,既不想将皇位传给太子,又忌惮沈家的势力,不止如此,他还忌惮后宫的势力,以及其他皇子的势力。
说白了,这位天下的霸主直到现在,所爱的,所相信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若是有办法,他一定会再活个几百年,稳坐这皇位,恐怕他才能睡个安稳觉。
万福安端着翡翠琉璃盏送进来道:“皇上,该喝药了……”
那帝王冷冷瞥了一眼万福安道:“几更天了?”
“回皇上,已是寅时三刻了……”
“你下去吧……”
“这药……”万福安知道明晰帝向来讳疾忌医,但昨晚他突然抽搐昏厥,已经非同小可。
说着,求助似的望着贤妃。
贤妃对万福安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向前,将药送到贤妃的手上,继而悄悄的退下。
贤妃端着那琉璃盏道:“皇上……妾身喂您喝药?”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却是懒的张口。
贤妃只得又道:“皇上……若是不喝药的话,您的身子就不会见好,身子不好,如何能稳坐江山百年千载?”
明晰帝幽幽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道:“哪有人能长命百岁的?整日有人对朕高呼万岁,朕就真的是万岁了。”
“话虽这么说,但若有病不治,岂不是连活一百岁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