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行小字似乎是接那句话的,但是墨迹并不似当年那般作古,看似近几年才写的一般: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两句话,既体现出当年的琴瑟和鸣,一派生趣,又彰显出几分无奈和心酸。
为何说是心酸呢,只因那画上美人再也难以得见。
且不说她的相貌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之处,光是她那裙角所系碧玉太子就有个一模一样的,听说是先皇后留给他的,只是不常佩戴罢了。
李律虽未有缘得见那位先皇后,但是可以肯定,画上女子,就是那位仙逝的皇后娘娘了。
她的故事,自己也只是听说而已。
人人都知道她出生于将门沈家,俗话说,将门虎女,她当真就是一位虎女,骑马射箭,不逊色男儿,也曾经颇得那位帝王的宠爱。
只是后来听说就失宠了,只因他成了一国之君,她成了中宫皇后,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人,愈走愈远。
前朝和后宫的距离,恐怕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有人说,他如今成了帝王,没必要再讨好沈家,所以对沈家的女儿疏远了,毕竟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数不胜数。
有人说,他疏远皇后是为了对沈家削权,功高震主这个道理人人都懂。
总之,两个人越走越远,多多少少还是牵扯了前朝之事。
想来在这帝王之家中,何来真正的情情爱爱?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在那位贞元皇后死去多年,她仍然活在那位帝王的心底,活在这张纸上,活在那深深的愧疚之中。
你还在生朕的气吗,似是在询问你是否还在怪自己画的丑了,却又好似在问,你是否还在气自己将你舍弃。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竟然让他李律也不禁动容,因此,他也暗暗下定决心,日后绝对不会对所爱之人做出悔恨一生之事。
明晰帝行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偏移窗罅,在黑色的地砖上洒下一片金辉之色。
窗户开着,可以听得见外头的鸟鸣叽啾,正是是早春时节,候鸟南来,倒显得极其热闹。
明晰帝动了动身子,李律赶紧站起身来,一个箭步的窜上前去,毕恭毕敬的问道:“父皇。”
一国之君点了点头,眸光微眯的看着他道:“你还在啊。”
“是。”李律伸手,将那帝王搀扶起身,坐了起来。
只是坐起来的动作似乎都话费了他好一番力气,不停喘息着,胸肺之内恍如装了一个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
他的五脏六腑是否还在健全的呢?李律不知道,只知道他表面上的气色已经很不好了。
万福安急急进来告罪,要接了李律的动作伺候那帝王,李律却不肯,亲自端了茶水给帝王漱口,又将一件厚厚的衣裳披在他的肩头。
接着,他又弯下腰去,给那帝王穿袜穿鞋。
明晰帝看着这个年轻的儿子,看着他漆黑的头顶发髻,轻声叹道:“就是你大哥二哥,在朕的身边最长,也不曾这般孝顺过。”
大皇子和二皇子小的时候是陪在他的身边长大的,因为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位藩王,后来当上了皇帝,皇子们都有了各自的宫殿。老六之后则都是在宫内出生的了,更是连亲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只因大哥二哥不在父皇身边,否则穿袜提鞋这等小事哪轮得到儿臣呢。”
一国之君又呵呵笑道:“他们既已不在这里,你也不必为他们寻摸着好话说了。”
李律笑眯眯的站起身道:“那父皇就当儿臣是逗乐来了吧,您也该时常笑笑,温和慈祥,天家威严儿臣有时候也着实畏惧。”
只听明晰帝冷哼一声道:“倒见你其他几个哥哥畏惧的,从你开始往下,哪还有一个畏惧的?”
“怎么就没有?父皇八成不知罢了,小九儿每每从父皇这里请安回去,都要湿一身衣服!”
“哈哈哈!”一国之君爽朗笑道:“他是尿湿的?”
“这怎么可能,小九儿好歹也这么大了!哪还会像小时候一样。”
帝王笑容不减,他也是想到考校小九儿的功课,他没有进步被自己训斥,当着几位哥哥的面尿了出来,成为一大笑柄。都过去几年了,不知道他自己忘了没有,不过那个时候,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自己也确实严肃了一些。
“朕这么多儿子当中,你既像朕,又不像朕。”明晰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李律扶着他走了两步:“不过这天下父子,哪有完全肖似的呢,若是如此,朕这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