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所谓夺嫡之争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那都是轻的,真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地步,两败俱伤玉石俱焚都在所不辞。
谁若是仁善心软,留有一息生还的希望,那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
他不适合做皇帝,纵然他沙场无情也无法真正对自己的兄弟至亲下手,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夺皇位。
但当他看到这满地的鲜血,终于第一次理解为何明明是兄弟,他们却能毫不留情。
因为,这便犹如二兽争食,你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是谁退后一步,等待着他的除了荦荦坟冢之外,还有那些他想保护的,想珍惜的人也都再也无法得到解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四殿下!”副手急急冲上来道:“又发现了一个人!”
李徇不做耽搁,连忙问道:“在哪?”
“已经抬过来了!”简易的担架之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了来,他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以至于连雪落在脸上都没有融化。
“小安子!”李徇一眼将人认了出来,飞快上前,抬手在他脖颈上的动脉处试了试,还有微弱的心跳。
将李彻的那件大氅盖在他的身上忙道:“快!带到营中,让军医尽量施救!”
“是!”
小安子被抬走之后,神风营的两个侍卫也都被找到了,只不过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一点呼吸也没有了。
今天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还有七八天就是那位一国之君的寿辰了。
常言道太平盛世,国祚绵长,万里山河,福寿无疆,可那些恭贺的好话说尽又能如何,这些隐藏在光鲜亮丽的微笑背后,却是寒光冷刃,血流成河。
李徇的心是冷的,冷到他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要带兵冲入五皇子的府上,将他绳之以法,然后好好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要怎样。
若是真让你得到皇位,你真能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你明明连自己的女人都狠心打骂!你如何能堪当君主之位?
但他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绝对不能。
“快,快马加鞭,去叫朱晚照回来!”
副手一愣,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拱手应了一句是,刚要离开,便又被他再次叫住:“让他回来之后直接去刘相府上,我在那里等他。”
“是。”
此等大事不宜声张,更不能告诉父皇,思来想去,唯有刘升可以一信,若是连他都不能为自己出谋划策,为太子做遮掩,那太子就算没死,也都已经败了。
当雪越下越大的时候,已经分辨不出时辰了。
东宫临湖小院的暖阁之中,一灯如豆,刘玉瑶坐在榻上打盹儿,桌上摊开两份账本。
一份是鬼画符一样,除了她自己谁人也辨认出乎来,另外还有一份,却是端正小楷,写的仔细工整。
她托着下巴的手一晃,险些一脸扣进砚台里,好在及时反应过来,避免弄个大花脸。
揉揉眼睛看了看身边,皇长孙李承轩正睡的安稳,小胳膊小腿摆出奇怪的姿势,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将一张柔软的绒毯往小家伙身下掖了掖,她便打了个呵欠,伸了可懒腰。
几次想要打起精神来,却在对着这堆账目的时候又昏昏欲睡了。
“娘娘……”寻芳托着一盏灯烛进来,屋里亮了许多:“您赶紧歇下吧。”
“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
“太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寻芳摇头,她也有些不安的往外头看了看。
李彻纵然平日出宫也都是在白天,回来的再晚也会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回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皇室子弟未经允许在宫外过夜若是传到皇上的耳中,又得斥责生活不检。
“我再等等。”她嘟囔一句,重新拿起桌上的笔来,想要照着那人的字迹继续没写完的账本,却临摹了几个字之后,发现丑的厉害,无端破坏了一整张的字迹。
寻芳见了噗嗤一声笑道:“等殿下明日得空,让他给您写吧。”
“你也嫌我写的难看啊?”刘玉瑶没好气的鼓嘴,将笔放回原处:“罢了,不写了。”
“不难看,不难看,奴婢只是觉得天色已晚,明日您还得和丽贵妃娘娘议事,定夺歌舞人选,今晚还是早点休息的好,万一明天起不来,还得让太子殿下叫醒。”
“那我更不能睡了,万一他今晚不会来了,明早谁叫我啊?”她体内虽然余毒未清但好在已经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每天都需要嗅着鼻烟壶叫醒了,只是偶尔贪睡,还得人叫。
寻芳也不禁为难了起来:“可……”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