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过神,低头看着我,然后诡异的笑了起来,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害怕极了,想要逃开,却被她死死的拽着手臂,我疼的厉害,尖叫着喊她:“母亲……放开我……放开我……”
她像是听不见,只是死死的盯着我的脸,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掐上了我的脖子,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这个世上,你不应该来的,你是耻辱,是我的耻辱……”
我呆住,看着她恨不得杀了我的模样,一瞬间心如死灰。
我也不知道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明白心如死灰是什么样子,可是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心死。我想起风雷经常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他说:“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就要打掉你,若不是我母亲念在你父亲与我家的交情,整日监督你母亲,你早就被你那个冷血的母亲给弄死了。还能活到今天?”
原来,我的母亲她,她其实是想我死的。
别人的出生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世界,而我的出生,只是延续仇恨,现在想想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我被掐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再挣扎,母亲那张漂亮的脸逐渐模糊,去年有一次我生病,她坐在我床边,静静的看着我,烛火下,她的脸漂亮而静谧,那时候,我觉得我的母亲她真好看。这个好看的如同仙女一般的人,竟然是我的母亲,我觉得我很幸福。
我觉得能死在她的手里,我一定是开心的,因为只要我死了,她就不会那么难过,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却突然松开了掐着我的手,瘫坐在一旁,流着泪看我。
我喉咙疼的难受,捂着胸口趴在地上。
良久,她伸出手,想要碰触我的脸,我下意识的躲开,就见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眼睛空洞的望着我,小声哭泣:“我差点就能杀死你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却下不去手了……宁默,我的宁默……”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亲密的喊我的名字,却带着无尽的苦楚和悲凉。
那一晚,为了防止她再次伤害我,父亲命令奶娘把我抱到别的住处,我不知道我走后父亲对母亲说了什么,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屋子外边有下人和婢女窃窃私语,我的母妃那晚,在对月阁自缢身亡了。
我九岁终结的那一天,我的母亲要杀了我,可是最后她却杀了自己。
我从对月阁搬到了父亲的住处。
父亲派人将她的尸首火化,将骨灰埋在了后山,那个地方对着的方向便是东方皇朝,那一年,我父亲却对外宣称她得了怪病去世,以正妻之礼风光的安葬了我的母亲。
她死后,我并没有表现出有多难过。
父亲此后变得更加沉默,他整日里督促我学习,可是自己却总是烂醉。
后来的某一天,父亲迎娶了另外一个人,虽然没有给她正妻的头衔,庄子里的人都喊她夫人。
后来奶娘经常在母亲的对月阁哭,我才知道男人的心思也是善变的。
几日后,父亲写了指令给我,风雷读给我听,声音尖锐,刺得我头疼,我只能零星的听见几句:“少庄主宁默,聪明过人,锻炼有加,念其生母薨逝,年岁尚幼,无人照管,交由文夫人照管………”
我记起了我的名字,原来我叫宁默,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十岁那年,我被过继给了文夫人,奶娘不能再照顾我,被送出梦月山庄养老,临走的时候,奶娘来偷偷看我,将一封信和一个玉佩交给了我,声音哽咽的嘱咐我:“在这吃人的山庄里,谁都不要相信,文夫人她虽然贤德,早晚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切记要忍辱负重。”
末了,她又看着我,叹息:“少庄主,不要恨你的母亲,她……她是命苦的人。你要记得,害得你母亲这样的人是东方皇朝的太师肖展清。”
其实就是奶娘不说,我也从没有恨过我的母亲,我唯一难过的是,从我出生,到她离开,她却从来没有抱过我。
我只想知道亲娘的怀抱是什么样的。
奶娘走后,我并没有打开那封信,直到十六岁那年,我鼓起勇气,看了那封信,那是我的母亲给我唯一的温言软语,我知道了她的一生,知道了她的痛苦,也知道了……她对我的爱。
也知道了她这一生等待的那个人,肖展清。
母亲说他是个极好的人,可是我却不觉得,若是极好的,当初为什么没有带走我的母亲,我宁愿他真的是极好的,带走我的母亲,待她远离梦月山庄这个金丝鸟笼。
她这一生的情和爱都给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却未曾分一点点给我和我的父亲。
我不能说她是个无爱的人。
只是,她的这份爱太过沉重,压垮了她,也压到了我。
看完那封信,我将它烧了,我想,我要去东方皇朝看一看肖展清,看一看他迎娶的妻子是不是要比我的母亲更美丽,也看一看,我的母亲究竟用生命爱了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我想,我早晚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