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有些不服气,“……我娘会轻功,我又不会。”
“为何不学?”鬼医道,说罢似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失笑,“也是,你是景慕的三公主,平日里自然若那些闺阁女子一般,学针线女红,诗词歌赋,如何会学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却是为师想错了。”
凤凰也不反驳,只在他身边坐下,随口问道,“师傅深夜不眠,是在想我娘么?”
鬼医握着酒坛的手一顿,随即恢复自然,他举起酒坛就猛灌了一口,然后才漫漫道,“是啊,每次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起。”
他说着伸手比了比身边的位置,“想起我们一起坐在屋顶开怀畅饮,”又比了比屋前的花海,“想起我们一起看着万花于黑夜静静绽放,”最后比了比遥远的天际,“想起我们一起展望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淡淡,但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怀念却让凤凰也不禁为之动容,“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鬼医闻言笑了一下,笑声非常短促,似苦涩又似满足,“是啊,那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师傅,给我说说我娘吧,我还不知道我娘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被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一往情深的喜欢着的女人,一定是个十分特别的女人。
“你父亲,你父皇没有跟你提起过你娘么?”鬼医似乎有些诧异。
凤凰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说。
鬼医见状却是了然地叹息一声,“也是,世家豪门里的亲情都是淡薄的,更别说天子之家了。”
凤凰知道他是想到自己,凤凰看到过关于鬼医家庭背-景的介绍,据说当初他毅然走上毒医之道后,便被家族给除名了。
“也罢,我就和你说说,”他怅然笑了一下,“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能和谁一起缅怀她了。”
他抬头遥望着遥远的虚空之处,似透过那沉沉暮色看到了遥远的以前,原本冷硬的脸部线条也因此变得温柔缱绻起来,“你娘长得很美,那种美并不浮于肤浅的皮相,而是散发于内里。我永远忘不了初次见她的那个场景,她披着一身清浅月光于黑暗中慢慢朝我走来,脚踝处的银铃随着她不疾不徐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微歪着头看我,水洗一般清亮的眼中满是好奇,仿若跌落凡尘的仙子,又好似山野间迷路的精灵……”
不知压抑太久无人倾诉的缘故,抑或只是狂饮后的微醺,一直给凤凰冷淡寡言印象的鬼医说了好久好久,从相识,到相知,从相伴,到倾慕,从离别,到相思,从重逢,到失落,从永别,到绝望,那一日日,那一幕幕,就好似一笔笔刻在他脑中一般,清楚明晰到他甚至记得每一个场景女子的一颦一笑,乃至穿着打扮,甚至她只不过是换了个荷包,他都始终清楚的记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初识之夜,她随手于我的书架上翻到的那首诗,没想到却一语成谶。”最后,他苦笑着如是说道。
“会后悔么?”凤凰偏头问他。
鬼医却是淡淡一笑,“为何要后悔。”
“如果没有相遇,你便不会蹉跎一生。你依然会是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你会有如花美眷,会建不世之业,可享世人敬仰,可载万世流芳。”凤凰静静道。
鬼医却是慢慢的摇了摇头,他的动作非常的慢,却又异常的坚决,“不,我从未后悔。”
“可是不会怨么?不会恨么?你为她改变了志向,你为她背弃了家族,你为她抛弃了荣耀,可她,却从未曾回头看你一眼。”凤凰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
鬼医偏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十分诧异,凤凰只直直看着他,目光近乎冷酷。
鬼医突然笑了,“你肯定从未爱过一个人。要知道爱情其实就是你心头开出的一朵隐秘的花,它只属于你自己,所以你为她遮风,为她挡雨,守护她,呵护她,都只是你自己的事而已。”
凤凰闻言这才终于跟着笑了起来,“我娘真是幸福,得师傅您如此珍之,爱之。”
鬼医却是再次摇头,固执道,“幸福的是我,她给了我一个绮丽的美梦。”
“可梦总有醒的一天,”凤凰认真道。
鬼医重新将视线落向遥远的虚空,“你又怎知自己不是一直在梦境里?庄周梦蝶又岂知不是蝶化庄周?”
凤凰默然。
鬼医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口中,站起身,“夜了,你也该睡了。明日为师便和你一道回京,你不用再在床上车轱辘一样翻来滚去了。”
说着便翻身跃下了屋顶,最后留下一句,“当年我因她而入谷,如今我因她的女儿而出谷,也算是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