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公事之后,文横岳着左右退下,看着悠悠唐白河水,说道:
“京中又有密报传来,陛下两天前已陷入迷离未再苏醒,这老天待大越也太不公平了啊。我近来也越发感到虚弱不堪,或许不需多时就要赴黄泉与许公相聚了,就想着问徐侯一句,中原还有望收复吗?”
“文帅要听实话吗?”徐怀问道。
“我身子骨都这样子了,徐怀还忍 怀还忍心拿假话宽慰我?”文横岳苦笑道。
“淮王继位,或有望保住这半壁河山。”徐怀说道。
文横岳没有再问下来,拱拱手与徐怀告辞便往渡口走去。
与文横岳辞别后,徐怀没有耽搁,连夜过襄阳、郢州,次日将晚时抵达南蔡;徐怀决定在南蔡休整一夜再动身上路。
进入南蔡县城休整,王举等人抓紧时间皆已歇下,南蔡县衙后宅书斋里,看过密诏后,韩圭跪于徐怀身侧,劝谏道:
“节帅,建邺去不得啊。没有完整密诏,天下没有几人会理解节帅的拳拳之意,只会令楚山陷入孤立,以为节帅有狼野之心——趁大鱼还没有入彀,节帅此时返回楚山还来得及。陛下驾崩,节帅拥立淮王,据淮上、荆襄以御胡虏,势态未必就有陛下所担忧的那么糟糕!”
徐怀站在窗前,袖手说道:“我意已决,你的心思就不要放在劝阻我这事上了,还是收拾行囊,随我前往建邺,途中替我多想想如何能叫此行更顺利吧……”
“……”韩圭轻叹一口气,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说道,“利以智昏,何况是天子之利、江山社稷之利?韩圭不担心此行会有不顺,韩圭更担心此行过后,节帅与楚山如何自处,节帅可愿听韩圭多嘴说几句?”
“你跟史轸都是这个脾气,不让你们说话,你们就憋得难受,”徐怀坐回书案之后,饮着茶,说道,“你有什么话,说吧……”“节帅此时还归楚山,拥立淮王,荆襄皆可入节帅囊中,但节帅执意前往建邺,即便淮王口头允诺,日后看楚山势孤,必然会滋生悔意,”韩圭说道,“恰逢虏王遇刺身亡,诸宗王率部北还漠北争位也成定局,中原与漠北之间路途遥远,这迫使京西、河洛以及徐宿之敌不得不收缩防线,与大越兵马脱离接触,此时以岳海楼、曹师雄等人之能,必然能看到洞荆贼军势微力单,倘若再负隅顽抗下去,覆灭是必然之局——韩圭以小人之心度之,岳曹应当密授孙彦舟、胡荡舟等贼将投附葛伯奕以图后计,说不定此时已经在暗中动作。韩圭以为东洲寨这步棋应当提前收网,最好是收大网,生米做成熟饭,迫使淮王允下承诺之后,难以反悔……”
“……”徐怀沉吟不语。
“节帅既然是揣测圣意行事,为何不揣测得更进一步?节帅既然不畏他人诟病,为何又要顾忌再多一点点的逾越?”
韩圭劝说道,
“南蔡有八万青壮接受过操练,以范宗奇为将,检选健锐万余编入营伍,即便不比楚山战兵,却也足够用了。何况在节帅从建邺踏上返程之前,南蔡这边也仅需要提前准备兵甲、舟船以备不患,不虞事泄。节帅一早就要动身启程,还有一些时间,当将姜燮、徐胜、范宗奇召来面授机宜……”
南蔡收容二十余万饥民,包括近八万青壮男丁,过去一年多时间,除了围垸造堤、修建城寨等事外,也会定时将八万青壮组织起来操练。
不过,这仅仅是作为乡兵,作为楚山军的后备兵员进行操练。
一方面强度肯定远不如战兵、守兵,另一方面也仅仅是配给少量的兵械,更多是以木矛木盾充当操练用具,不可能拿数万套兵甲将他们装备起来,楚山也没有这么多的库存。
南蔡目前虽然可以检选出一万健锐,但真正要能用,还得先秘密调运一批兵甲过来——而荆襄之间湖荡江河纵横,还需要准备足够的舟船以便机动。
当然,真要这么做,也必然有极负面的后果。
朝廷容许楚山在鄂北侨置南蔡县,容许楚山从南蔡招募兵勇,只会容许将一个个青壮招募到舞阳或者襄城哪个城池再编入营伍,但怎么可能会容许楚山在南蔡就地大规模武装这些兵员?更不要说容忍楚山在荆湖大地随意调动这些人马了。
韩圭主张就是不顾非议,将一切都归到密诏的名义上去施行。
徐怀站在窗前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将范宗奇、姜燮、徐胜三人叫到书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