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才说:“都摘下军衔符号、领章帽徽,放在桌子上,开始!”
但是,没有人动。朱广才火了:“道理都讲了,我不再嗦,快点!”仍然没人动。站在一旁的指导员王士庆说:“那就从班长开始,一个一个来。一班长!”
一班长是个山东兵,个头高大,说话瓮声瓮气:“连长、指导员!留在这儿看铁路、当扒沙工我干,再苦再累我干,干一辈子我要是说句二话就不是我娘养的。但脱军装我不干!”
王士庆说:“舍不得军装,说明你是个好军人,是军人就得服从命令!”
一班长的眼睛湿了。大伙的眼睛也都湿了。
结果,不了了之,队伍解散了。
同样的情景,也出现在夏长海的三连。夏长海胸前特意佩戴着三枚在朝鲜战场得来的军功章,代表战士们,在和连长理论。他说,你们说破天,我就是想不通!电影上大家都看到了,从朝鲜回来的志愿军,人家戴着大红花,锣鼓喧天地迎接,我们有吗?没有!一闷罐子拉到这儿来,我们说啥了吗?没有!同样是英雄,人家回家、见爹、见娘,娶媳妇,生儿子,我们连爹娘的模样都忘了,说啥了吗?没有!不在乎!在这儿吃的啥苦,不说了,给国家搞导弹,值!让咱去护路,行!铁路干啥的?不就是运导弹的吗?一样搞导弹,为啥别人穿军装,让我们当老百姓?不干!当工人、当老百姓,我回家当去,干嘛在这儿?老家人知道了我丢人!我连媳妇都找不着!谁家大姑娘跑这儿来嫁给咱?不可能!
夏长海说了一大堆。这时,团长张三合来了,望着他们,不吭声。连长红着脸说:“夏长海你别瞎扯蛋,工人就不娶老婆?”
夏长海说:“你有老婆,你说服不了我!”
连长吼道:“夏长海!”
夏长海一个立正:“到!”
连长道:“服从命令,上交领章帽徽!”
夏长海脖子一梗:“不可能!”
张三合摇摇头,离开了三连。
虽然夏长海嘴硬,他终是心里有底,知道军装穿不了几天了。雪刚停,他就来到烈士墓地,站在刘春光的坟前,告诉他,自己要和弟兄们一起脱军装了,还要离开基地。好在走不远,就在那条要了大伙命的铁路线上守护。夏长海还说,如果干得开心,就多干几年,不开心就回老家去,反正是老百姓了,没纪律管着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他又说:“兄弟,我还会来看你的。”
夏长海本来不想流泪,到最后,眼泪还是止不住打湿了脸,硬硬的风吹来,脸上刺疼。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没有风,基地组织所有正规连队会操。103团这时已被排除在外,虽然该团人员还没离开,但基地已不让他们参加集体活动。结果,会操进行到一半时,103团的10个连队,都自发来会操了。李福泽看到这个情况,生气地把张三合和政委宋吉环叫到办公室来,问道:“你们怎么做的工作?”
张三合红着眼睛说:“副司令,工作我们实在做不通。”
李福泽一瞪眼:“你们自己想通了吗?”
张三合和宋吉环不说话了。李福泽把一本党章和一本军人条令拍在两人面前:“谁想不通和它们谈!”李福泽转身要走。张三合又从后面叫住他,说:“副司令,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有一个兵,不脱军装行吗?年初刚补到团里的新兵,还不到十六,是个孤儿,身体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