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开核基地之前,聂荣臻召集开了一个小会,地点在马兰招待所他住的套间。他说:“为氢弹原理试验而秘密建设的工程设施,我们都看过了,工程速度之快,令人满意。两弹结合搞完,氢弹成了当务之急。李觉同志,张蕴钰同志,现在外面不太平,氢弹到了节骨眼上,千万要抓紧,一旦放松要误大事!”
张蕴钰表示,核基地保证按时完成试验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李觉却面有难色,他汇报说,青海基地那边,一切都乱了套,党委被造反派踢开了,他这个院长,说话恐怕也没人听了,副院长吴际霖成了“三反分子”,遭到造反派扣押,人给打得不成样子,王淦昌、郭永怀、陈能宽等主要专家遭到围攻,科研难以进行下去。他还听说北京那边,彭桓武、朱光亚、邓稼先、周光召等人也受到冲击,家属被株连,还有的家被抄了。又听说刘杰也上了批斗台,部里也乱了。还有,很多工厂停产,工人参加“四大”,氢弹装置所需要的核部件,无法生产……
当天深夜,聂荣臻给周恩来发出一封电报,大意是:“进行氢弹原理试验的工程建设进展很快,11月下旬可全部准备完毕,力争在12月或明年1月进行氢弹原理试验。否则明年2月以后,基地的气候条件会变坏,基地的工作也不好安排。”
与其说是聂荣臻担心气候条件影响氢弹原理试验,不如说他更担心政治气候变坏,从而影响整个的国防尖端科研计划的实施,不光是氢弹,当时还有卫星、核潜艇等等,这些雄心勃勃的计划都在节骨眼上,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一来,大家都有风声鹤唳的感觉,如不抓紧,有可能半途而废,葬送在这场政治风暴之中,因为越是拖下去,以当时的政治气候而言,越是难以把握。设想一下,如果当时周恩来、聂荣臻等人不是抓得那么紧,氢弹,包括人造卫星、核潜艇等等,就不知要拖到啥时候了。
此时在北京的周恩来,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的漩涡中,他当然明白,聂荣臻所说的气候条件,主要是指政治气候。时间紧迫,如果现在不抓紧突破氢弹,就会犯下历史性的错误,这项工作必须放在第一位。因此,周恩来指示二机部,无论如何困难,都要抓紧进行氢弹原理试验的准备工作。
李觉离开马兰时,聂荣臻再三交待,让他回去后,无论如何要稳住青海那边的局面,氢弹原理试验,不能推后。李觉表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把这口气用到氢弹试验上。
李觉离开后,聂荣臻和钱学森做了一次长谈。聂荣臻忧心忡忡地说:“我抓国防科研10年了,三年经济困难,苏联撤专家那时候,都不像现在这样,心里焦虑得很。政治气候会影响整个国防尖端科研计划的实施,氢弹,还有卫星、核潜艇,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一来,想不受影响已经不可能。如果因此而彻底搁下来,将来子孙后代会怪我们的!”
他们说起卫星的事。钱学森说:“卫星那边,情况和氢弹差不多。卫星技术复杂,工程庞大,涉及多个研制机构,尤其是科学院,是搞卫星的龙头,可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科学院闹得很厉害,赵九章、钱骥等很多科学家被当成‘牛鬼蛇神’,受到冲击,批斗、游街、反省,科研工作,都被迫停下来了。”
聂荣臻说:“卫星决不能半途而废!三年自然灾害时,已经下过一次马,难道这一回,还要下吗?真要那样,中国的人造卫星,不知要拖到啥时候了。也许等我见马克思那一天,也看不到卫星上天了。真要是那样,我不甘心!”
钱学森说起卫星研制遇到的困难。就说卫星的名字吧东方红按说寓意很好,毛主席像太阳,人人敬仰。这个命名很明显,突出了政治意义。但这里也潜藏着一种非常敏感的政治风险,如果成功了,皆大欢喜;但是,一旦失败摔下来,可能就是一场可怕的政治事件。卫星上天后,会奏响《东方红》旋律,一旦因电池寿命等技术原因,旋律停了或者跑调,可能也会被追究是否故意给社会主义抹黑。
聂荣臻沉默了许久,才说:“这些可能性都存在。但这个卫星,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是中国人挺进太空的第一步,是一个伟业,一个壮举,无论有多大的风险,都值得去冒。”
这话让钱学森眼睛一下子湿润了,点点头:“我懂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聂荣臻又说:“在风Lang中推进,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学森,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听听你对卫星研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