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话语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偷偷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他,看他刀削似的眉,晨星似的眸。他也会看他,远远比她看他更多。若是两人在同一时刻相望,她便低下头去,不肯看他。再也不似从前,再也不似一个虔诚的信徒,用目光阅读最神圣的神书,她不再肯与他对望。
他也不气馁,在她低下头去的时刻,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知道她的耳根都被染上红霞。才会发出轻微的得意笑声,移开目光。
……
……
微风将芭蕉树的树叶吹得微微颤动,令她不由得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人时,却发现他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叶桢便起身,想着上楼去拿件衣衫御寒。便将桌上的书卷收起,踏着青石小道,便绕回了前院。却在即将转角的一刹那,听到悠扬的笛声至前院传来。
她身形一颤,便停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苏祥和苏蕙已经出门劳作了,所以庭院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存在。叶桢小心地探出了一双眼睛,寻找着笛声的方向。
看见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里,而是闭着眼,奏着一曲不知名的曲子,笛声悠远,如同漠漠黄沙里偶尔传来的一串清脆驼铃声响。
他站在那株飘香的丹桂树下,神色有些落寞,双眼微闭。桂花打着旋落在他白色的袖衫上面,他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奏着那曲不知名的曲子。
……
这样的场景…
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谢定安”的时候。
原来...
你还是这样寂寞。
……
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欲向前,走到谢永暮所在之地时,却听到两声有些尖锐的破空声自前方传来,令她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偏回了头。
她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是明白有这样功力的人究竟会有怎样敏锐的听力,自己稍有不慎便肯定会被撞破。于是她宁愿被过头去,不肯再看。
……
“见过太子殿下。”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梦生,她知晓是她。在一浊园听她唱曲可是整三个月,认出这个声音对业者来说很是容易。
叶桢手链气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前院人的话语。
谢永暮似乎顿了顿,声音才有些嘶哑地回道:“上个月你我还没有这般生分,怎么现在变得这幅模样了?”
“呵…”梦生独特的浅笑声响起,“或许是小女子不识抬举。”
谢永暮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另一个男声,想来应该是与梦生一道来的那个人,“谢永暮,你就带着她一直呆在这里?”
谢永暮有些默然,然后说道:“那又有何不可?”
“你知不知道,整个楚国都在找你。”
“那又如何?”谢永暮反问,叶桢听得出来,他似乎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你为那个位置努力了十年…”梦生道:“你就甘愿这般舍弃,我尊贵的的....太子殿下?”
“那位置没那么好坐,我就不坐了,谁爱做谁做吧,我就不奉陪了。”谢永暮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骇人听闻。
许是被他的态度刺激了,之前那个男声便又说话了,“谁都知道龙椅不好坐!但你身在天子之家,身不由己,这把椅子,你想抢得抢,不想抢……还是得抢!”
“我说道天歌,你天门屁股底下都没弄干净,还想着来帮我?”谢永暮的声音一转,带着一股子痞气,这是叶桢从来没有在他口中听过的话语,在这样谨慎的时刻,她却突然是想要笑出声来。心中也划过一丝明了,原来那个男声...是道天歌。
接着,谢永暮又说道:“你就别掺和我的事了,赶紧的,把梦生娶回去生个大胖小子,别来烦我们。”
道天歌沉默了,没有说话。梦生许是没有料到谢永暮竟然这么直白地就问出来了,也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道:“你从叶桢手里拿来地绢书…怎么处理?”
“那东西…”谢永暮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我早扔了,那东西留着便是祸害,该去哪去哪吧。”
叶桢心底一惊,一声“扔哪儿了?”便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好在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让她失望的是,梦生也与她一样,下意识地向谢永暮询问。
“扔哪了?”
……
“我...忘了......”谢永暮叹了口气,“若是最开始,我没将那东西交给九儿…我们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若是以我的身份,向叶煜提出与九儿和亲...想来他是不会反对的...可是,没有如果。”
接着,他又说道,“本在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成也欣喜,败固从容。现在扔了,就当是失败吧。不是我的东西,留着终究是祸害。我不想九儿某天看到拿件东西,奇怪地问我…那是什么。我想……我不会再欺瞒她。所以,我在回江宁的途中,就扔了。”
“太子爷…您可真有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架势…不知您……”
……
后面的,叶桢便没有听清楚了,她现在,心中只萦绕了一句“我想…我不会再欺瞒她”。一行清泪,顺着两颊缓缓流下。
谢永暮,你说的,可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