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箭射断的不只是何定坤的呵斥声,还有现场数千人的一切动作,所有人全都如中了定身法般呆立不动,张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在这一刻,所有人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就连林冲此时也是彻底愣住,未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了回神。
直到位于何定坤侧后方的闹事考生首领霍文耀发出一声尖叫,才终于让其他人陡然醒转。他所处的位置最靠近何侍郎,所以刚才那一箭杀人的细节就全被他看了个分明,他不但看到了箭矢射穿何定坤头颅的一幕,而且还被其飞溅出来的,混合了血液与脑浆的液体溅到到了脸上。
那温热的感觉瞬间就把个只知道读书写文的年轻考生给吓得三魂七魄齐飞,继而一声尖叫就不受其控制地从霍文耀的口中发出,也打破了现场诡异的静谧。然后,周围无数考生也发出了连声惊叫:“杀……杀人啦……”
有人茫然失措地呆立那儿,有人慌忙四顾,想着转身逃跑,还有人则因为惊怒看向前方,很想要质问那个林钤辖,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百年来文贵武轻的惯性不可能在短短两年内彻底扭转过来,这些考生在面对将士时天然就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哪怕对上的是朝廷命官,都不带怕的。
可就在这时,更大的危机却已降临到了他们身上。一个声音突然就从军队中间猛然响起:“考生刺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杀呀!”
周围合拢过来的兵将们本就是心弦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的打算。现在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断喝,便有许多人下意识发动了攻击。数十根箭矢立刻呼啸飞出,更多的将士则挥舞着刀枪果断抢上,直朝着那些已乱作一团的考生就冲杀了过去。
这一下,真就是狼入羊群了。那些士子考生还有百姓都是手无寸铁,全无防备的,要他们写文章,批判将士如何如何倒是一把好手,可真让他们真刀真枪地面对将士,那就只能是引颈就戮了。
霎时间,惨叫声就从四面响起,许多士子应声倒了下去,更多的人则四散着往外逃去。可是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比得了训练有素,战阵分明的官军呢,只抢出没几步来,便被截住刺翻。
衙门前的一众官员都看傻眼了,知府戴泉反应倒是极快,连忙冲同样愣怔当场的林冲高声道:“林钤辖,使不得啊,这些人可都是咱们江南的读书种子,万不能……”
“快住手,不要伤人!”他的话终于惊醒了林冲,只见他脸色苍白却是急速上前,腰间佩剑已被他连鞘挥出,接连挡下了数次对考生的攻击后,才终于喝止了众将士对考生们的围攻。
他终归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威信是摆在这儿的,哪怕是在如此乱糟糟的情况下,随着他的接连高喝,场面也被迅速控制。但即便如此,府衙门前的场景也是凄惨到了极点。
几千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考生人等已倒了一地,无数人身上头上皆有伤口血污,惨叫连连,剩下那些还能站立的,也都已瑟瑟发抖,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气度风采。现在看着都跟一只只鹌鹑似的,低着头连与任一个将士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开口说什么话了。
如果说之前何侍郎被杀还只是激发起了他们的愤怒,让他们敢于和官府对质的话,在经历了这一场围杀后,他们却已彻底破胆。毕竟这天下的读书人里能做到舍生取义的只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是惜命得很的。
今日他们敢如此放肆胡来,就是认定了官府不会拿他们怎样,毕竟法不责众嘛,而且正如知府所说他们乃是整个杭州,甚至浙地十年内的读书种子,试问谁敢真对他们下手?
可事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知道如此放肆胡为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这一刻,除了恐惧之外,这些考生的第一想法就是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自己就该学那些不曾到杭州来的同窗般呆在家里的。可现在,却什么都晚了。
林冲这时依旧满心的惊疑,半晌后才招呼着府衙的人帮着救死扶伤,然后他自己则大踏步走到重新整队的部下面前,目光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刚才那一箭是何人所发,还有,是谁叫的那一声,竟使所有人突然就对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士子下手?”
这回闹出的事情可是太大了,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光是自己部下当众射杀三品礼部侍郎兼本地主考已是极大的一件事情了,更别提今日还造成了数百考生的伤亡,哪怕是他也承担不起这等罪过啊。
许多将士在被林冲这么一盯后,都心虚地直往后退了半步。唯有一人,却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挺胸道:“回钤辖,是卑职一时情急发的箭,喊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