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同榻而眠时,从张居正口中诈出真情之后,高阁老也动了心思。他寻思一宿后拿定主意,不能让张叔大独占功劳,自己也要给皇帝请大夫!
而且他权倾天下,一声令下,全大明的名医都得乖乖动身。除了李沦溟了解到的马铭鞠、龚延贤之外,还请了徐春甫、巴应奎、支禀中等成名已久的大国医。高拱又动用兵部驿递,将这些分散在各地的大夫,全都火速送往京城。
你出两个,老子出二十个!胜算是你的十倍!
“诸位名医正跟着咱们的人,马不停蹄北上,差不多已经进山东界了。应该不日便可抵京。”听了高阁老的问话,沈应奎忙回禀道。
“太慢了,要加速!换马不换人,给老夫三天之内抵京,不得有误!”高拱断然下令。
“遵命。”沈应奎赶紧出去传令。
“横竖皇上的病情还算稳定,老夫设法拖两天,等咱们的大夫到了,一起给皇上会诊。”高拱像对弟子们解释,更是说服自己道:“圣体已经积弱,不能再让庸医瞎折腾了,慎重一点是对的。”
“是,两位娘娘也不会反对的。”韩楫附和着点点头,又提醒高拱道:“老师,咱们之前议的事情,也该早做决断了。”
在得知赵昊进京的消息前,高拱正在跟韩楫和汪汪队商议,到底是先干掉张居正,还是先剪除他的党羽。高阁老还没拿定主意呢。
在接连赶走了四位阁老之后,高阁老已经形成了严重的路径依赖……遇到问题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如果还搞不掂,就再撵走一个阁老嘛。
“这个么……”高拱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委实难决啊!
记得有个三和尚说过,正职的天敌是副职,高阁老深以为然。
但张居正跟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之流不同,他可是有主角光环的啊!
他记得当年张居正曾动情的对自己表白:
‘若拨乱世,反之正,创立规模,合下便有条理——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即时摆出,此公之事,吾不能也。然公才敏而性稍急,若使吾赞助,在旁效韦弦之义,亦不可无闻者!’
意思是,我们俩那就是力挽天倾、开创盛世的最佳搭档啊!
其实高拱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不是主观臆度啊,过去两年的政绩已经无可置辩的证明了这一点!
两人还是亦师亦友的多年知己。张居正一直对高拱格外敬重,对他的臭脾气也包容有加,甚至到了逆来顺受的地步。而且
去岁还替他挨了揍……
所以高拱心里其实很看重张居正,甚至比韩楫这些人加起来都重。
但一来,三人成虎,弟子们都说张居正要谋他。二来,张居正与冯保过从甚密也是事实。虽然密谋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张居正已经位居次辅了,还能图谋什么?当然是自己的首辅之位了。
真是动他不舍的,不动他又不放心。所以高拱起先更倾向于,先剪除张居正在朝中的羽翼,主要是曾省吾、王篆等一干楚人,以及他的那班同年……
但现在,让弟子们这一点醒,他又觉得那样只会打草惊蛇了。
“老师不是常常教导弟子们,要化繁为简、直指要害吗?”雒遵从旁趁热打铁道:“老师还没发现吗?您现在所有的烦恼,源头都是那荆人!只要把他赶出内阁,就会立时天下太平了!”
“对,擒贼先擒王。干掉荆人,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的!”韩楫几个也鼓动道。
“嗯……”高拱心说还真是,他现在比较烦躁三件事,除了皇帝的病之外,就是姓赵的小子不肯合作,海运衙门无法启动;宫里孟冲不济事,被冯保借此机会咸鱼翻生,跟自己明里暗里过不去。
只要没有了张居正给他们俩撑腰,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高拱心中的天平似乎倾斜了。
“可是,张叔大根基扎的牢靠,行事又低调谨慎,想要弄走他,哪有那么容易啊?”起了念头后,高拱却又摇头道:“他是千年的老妖精——道行可深着哩。”
“不怕他道行深,只消三步走,就能把他撵下台。”韩楫自信满满道。这几年他不知搞下台去多少人来,坚信除非自己不想搞,否则就没有搞不倒的大佬。
“怎么讲?”高拱问道。
“第一步,先在内阁加一名自己人,这样一来可以孤立他,二来把他搞下去之后,也不至于出现内阁独相的窘状。”韩楫便胸有成竹道。
“唔。”高拱拢须点头。不管怎样,这一步都很有必要。起先这人选是张四维,可惜小维流年不利,连连中枪,一时还指望不上。
排在第二的人 第二的人选高仪,是他的同年同学,关系也铁的很。但身体不太好,战斗力也不如小维,但做个摆设,挤兑一下张叔大,还是没问题的。
“那第二步呢?”
“自是科道群起而攻之了。”韩楫淡淡道:“陛下一日不准他致仕,弹本便一日不停,让他烂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