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啊,朕记得去岁时,尔曾在朝议上与户部尚书殷元赌对当庭,是有此事罢?”
太宗显然对陈子明的恭谦姿态极为的满意,不过么,倒是没出言夸奖于其,而是一扬眉,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确有此事,是时,微臣曾上本言及三州盐业可大兴,殷尚书以为不然,便与微臣赌咒曰:若是三州盐业能兴,其必自辞。”
以陈子明妖孽一般的记忆力,自然不可能会忘了当初殷元当庭所立下的赌约,此际听得太宗有问,立马便给出了个简洁的答复。
“父皇,您也听到了,子明说的是盐业若得大兴,可眼下三州盐业不过方才刚开始生产而已,言之大兴怕是为时过早,岂可轻易便下个结论,儿臣以为此事还是须得详加斟酌才好。”
陈子明话音方才刚落,也不等太宗有所表示,阴沉着脸地端坐在一旁的太子李承乾立马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不然,父皇明鉴,据儿臣所知,自四月到如今,三州诸盐场已累计产出精盐五十万斤,如此之数据已然超过了盐州湖盐一年之产量,个中高下如何,一目了然,此等产能已是惊人至极,说是大兴,实不为过哉。”
太子这么一开口,魏王李泰立马紧跟着嚷嚷了一嗓子,摆明了就是要与太子当庭争锋到底。
“四弟此言差矣,三州产量虽丰,然,销售情形如何还尚难逆料,今,长安盐价已跌三成还多,随着三州产盐进一步增大,盐价恐还会再往下跌,于朝廷岁入而论,未见得是好事罢,此际奢谈大兴,恐难服众焉。”
殷元乃是太子系的中坚人物,他若是被迫辞职,对于李承乾来说,显然是个不堪承受之重,故而,今日虽是遭了李泰的突然袭击,可李承乾却是断然不肯就此任人宰割的,但见其眉头一扬,已是亢声地反驳了李泰一番。
“太子哥哥怕是误信了流言罢,小弟前日方才着人过问了下户部账房,喜闻京师盐价虽跌,可销售却是大涨不少,换算成岁入所得,不减反增矣,大兴之兆已昭然焉,既如此,也就该到了殷尚书践约之时了的。”
李泰乃是有备而来的,早就将太子所能想到的借口全都估算到了,也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略,此际款款道来,自信之情自也就溢于言表了的。
“此不过方才一月不到之时间耳,岂可轻下断言,父皇,儿臣还是以为此事断不可轻率行了去,终归须得再多看些时日,方可言兴衰,且朝争耳,皆是为了社稷之利,纵使言辞稍有过激,怕是不应锱铢必较罢。”
被李泰这么一顶再顶,李承乾的心情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奈何此事上,他断不肯稍有退让,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再次亢声进言了一番。
“好了,都不必争了,子明,你来说,此事当如何个了局啊,嗯?”
李承乾虽是不甚讨喜,可毕竟是储君,他的面子,太宗自是得给,然则李泰又是太宗最喜欢的儿子,太宗也不愿让李泰失望了去,这等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情形下,太宗一时间还真不好下个决断的,这便顺势一脚便将皮球踢到了陈子明的脚下。
“陛下明鉴,微臣说过了,三州盐业大兴乃是必然之事,不仅如此,相关之烧碱等诸多工坊也已在规划之中,两年内,朝廷岁入大增乃是毋庸置疑之事也,此一条,微臣可用性命来担保。”
只一听太宗所言,陈子明便知太宗这是要他陈子明出头来和一把稀泥,问题是陈子明压根儿就没这么个打算,左右他与殷元乃至太子,都已是断无和解之可能,又何必平白做一回好人,再说了,就算他肯向殷元伸出援手,那厮也未必会领情,既如此,自然是打蛇打到死了的,当然了,这等太过明显的落井下石之言么,陈子明却是不会直接说出口来的,也就只是反复强调了一下三州盐业大兴之必然,却压根儿就不涉及殷元是否当辞职,不过么,话虽是不曾说出,可意思么,其实就是明摆着的。
“嗯,子明之保证,朕自是信得过,只是殷元,唔……,子明以为当何如之?”
陈子明倒是想耍一把滑头,可惜太宗也不是吃素的,他自己既是不愿在二子中有所偏向,自然是要死揪住陈子明不放了的。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该问子明,理由有二,其一,子明乃是当事人,所言所述怕是难免有私;其二,满朝文武都知子明与殷元有旧怨在,故,子明所言当不足为凭也!”
太宗话音一落,李承乾可就沉不住气了,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当场便提出了抗辩。
“太子哥哥何出此言哉?满朝文武皆知子明乃实诚人,素来忠心耿耿,您如此说法,岂不寒了子明之心乎?”
一听太子气急得失去了常态,李泰心情自是大好,紧赶着便狠狠地落井下石了一把,好生地挑拨了一番。
吵,接着吵,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眼瞅着李承乾与李泰在那儿当庭大动干戈,陈子明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可脸上却是作出了一副为难状,迟迟不肯开口言事,那等小样子,要说多无辜便有多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