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曰: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说的虽说是军略,可对于朝堂政争来说,却也同样适用,无数的事实证明,不管再如何重要的议题,一旦不能一鼓作气下个定论,后头争议一旦大起,那最终的结果就不知会演化到何等之地步了的,不是跟原先所议的章程大相径庭,便是最终不了了事,从此一条而论,长孙无忌这手缓兵之计无疑耍得阴险无比,在场诸般人等都是顶儿尖的人物,对这等老套手段,又怎可能会瞧不破,只不过事关夺嫡之争,不打算介入其中的宰辅们自是不会在此际站出来跟长孙无忌唱反调。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司徒大人所言甚是,如此重大之议题,非经多番论证,实难以遂决也,今,皆无备,议恐虚,不若择日再行计议为宜。”
大家伙都不愿开口,太宗也明显很是为难,可就在此时,却见越王李贞大步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力挺了长孙无忌一把,很显然,他也是同样不愿见李恪得势了去的。
“唔……,恪儿,依你看来,完整之科举章程所费几时哉?”
太宗乃是贤明君主,自是清楚广开纳才之门对稳定社稷乃至压制门阀世家有着重要之意义,正因为此,虽是顾念到了长孙无忌的面子,可沉吟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不曾采纳长孙无忌搁置此议的提议,尽管不曾有甚呵斥之言,可将问题丢给李恪本身就表明了太宗打算健全科举制度之决心已是不容置疑了的。
“回父皇的话,若各有司通力合作,三个月内便可有大体之规章制度,只是细节处之调整恐须得经实践后方能到位。”
陈子明所给出的章程其实极其之完善了的,从上到下都有着众多的制约与均衡之规定在,真要实施的话,即刻便可,当然了,这等话,李恪是断然不会说出口来的,毕竟此番议事乃是因乔良上本而起的,若是李恪在此际显得早有准备,那岂不是在宣示着乔良上本一事乃是出自他李恪的谋划么?而这,明显是犯了圣忌的蠢事,以李恪之睿智,自是不会去干的。
“三个月么?倒是不长,朕等得起,回头朕便给尔旨意。”
无论是广纳天下才还是遏制门阀世家的横亘,对于太宗来说,都是头等之大事,一旦有所决断,自不会有甚犹豫可言,也自不会再给长孙无忌等人打岔的机会,紧着便定了调子。
“父皇圣明,儿臣自当竭力而为之,只是儿臣于文事上虽也有小成,却远不及十弟文采斐然,似此科举大事,所涉文事颇多,若能得十弟从旁协助,当可确保无虞也,还请父皇周全则个。”
李恪此番之所以翻出门阀世家子弟横亘朝堂之事,自然不是仅仅只着眼于科举本身,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讨太宗之欢心,更有着分化瓦解越、纪二王联盟之用心,这会儿见得太宗心情大好,自是紧着便提出了个要求。
“嗯,朕准了。”
一听李恪这等提议,太宗的眼神里立马掠过了一丝的精芒,个中既有讶异也有狐疑,可更多的则是欣慰,无他,科举大事乃是惠及天下读书人的大好事,一旦有所成,必使天下士子归心,身为主持革新事宜者,无疑将赢得满堂喝彩,在这等天功面前,李恪竟肯分功于李慎,足可见其心胸有多开阔,再一联想到早前的粮秣分站转运章程之事,太宗对李恪之胸襟与气度自也就满意到了极点,当然了,太宗毕竟是明君,不见到真章的话,却是不会轻易流露出太过明显的倾向的,也就只是语调淡然地准了李恪之所请。
“父皇圣明。”
一番朝议至今,李恪所要谋求的都已是到了手,他自是不会再有甚旁的念想,一听太宗准了奏,紧着便称颂了一句,再无甚旁的言语。
“嗯,今日便议到此处好了,朕有些乏了,卿等且自回罢。”
天时都已是近了午,太宗到底是有年纪之人了,事既了,困乏之意也就不可遏制地涌了起来,也自不想再多啰唣,这便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父皇)圣明,臣等(儿臣等)告退。”
太宗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众人心中不管是作何想法,那都只能是齐齐称颂上一声,就此退出了两仪殿,各自忙乎去了……
“下官见过殿下。”
戌时三刻,夜幕早已降临,北风呼啸,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吹打得瓦面窗棂阵阵闷响,天冷得慌,然则陈子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面色肃然地端坐在几子的后头,直到见着身披黑斗篷的李恪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这才紧着起了身,疾步迎上了前去,一躬身,已是恭谨无比地行礼问了安。
“子明不必客气,且自坐罢。”
李恪的心情显然很是不错,哪怕被风雪冻得脸色略有些苍白,可眉宇间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挥手叫坐间,有着股说不出的雍容之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