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八弟、十弟所言都有一定的道理,然,却都稍有欠缺,据儿臣所知,自贞观初年至今,我在各州累计兴建州学一百八十三所,另有县学三百七十二所,投入不可谓不大,亦有不少寒门士子进学其中,奈何到了开科取士上,真能中选者鲜矣,因何如是哉?原因有三,其一,科举之制不甚完备,偏明经而轻进士,而世家子弟多攻明经,如此,入选者自是多世家子弟;其二,取士之道尚有缺陷,今之取士,大多以名气取人,以致进京赶考者无不奔走权贵门下,投刺拜谒,以求声名闻达,却不求诗文之精进,世家子弟在此事上又有先天之优势,非寒门学子所能比拟,故,入选者众也自不足为奇;其三,经书艰深晦涩,非教不可学也,无奈门阀世家资源丰厚,族中每多饱学者,传承以继,却吝于布道大众,行知识垄断之举,阻碍朝廷取士之门路,此三条若不能从根子上解决,朝廷便是下再大的力气,也难扭转眼下这等门阀世家子弟横亘朝堂之局面。”
李恪乃是有备而来,早将该说的话都已是演练过无数回了的,这会儿述说起来,自是毫无难度,一口气便将偌大的文章说得个清晰透彻无比。
“唔……,恪儿既是能看到问题之根本所在,想必是有了应对之策了的,且就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一听李恪这么番长篇大论,太宗的眼神当即便是一亮,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表态,而是沉吟了片刻,将李恪所述之言细细地咀嚼了一番之后,这才慎重其事地吩咐了一句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心中倒是思得一策,只是说来话长,且容儿臣逐条说了去可好?”
科举制度的健全乃至教育的普及乃是一篇大文章,纵使李恪早已将所有要点全都背得个滚瓜烂熟了去,也要他一口气说完,也着实难以办得到,为防有所疏失,李恪这便谨慎地请示了一番。
“准了。”
但消真能解决得了门阀世家这么个痼疾,太宗自是不吝多花些时间来听取李恪之建议的,自不会有甚犹豫,挥手间便已是干脆利落地准了其之所请。
“谢父皇隆恩,儿臣且就先说说如何打破门阀世家对知识之垄断,此事可分两步走,其一正是八弟、十弟所言之广设州学、县学,就我大唐如今之公学分布而论,此处上虽须得多加着力,却也算不得太难之事,按部就班行了去即可,至于其二,当在降低入学之难,父皇应是知晓的,经书子集艰涩之难在句读,若无师承,纵有经书释义在手,也断无入门之可能,更遑论精熟了的,无他,歧义太多耳,不仅如此,朝廷每下公文时,若为文时不留心,读者句读不同,意义可谓是大相径庭,极易在朝野间引争端,儿臣于州治任上,便曾遇过数次这般情形,虽最终皆重新拟文公告州中,然,造成的误解之影响却已是无可挽回了的,儿臣也屡为之苦,却始终难有解决之良策,几成心病,数日前见犬子李仁默文,大受启之下,竟已是有了解句读艰涩之良方矣!”
李恪这么些年的地方历练下来,当真不是白给的,口才极佳,一套一套的长篇大论不单说得条理清晰,还懂得卖关子、打伏笔等引人入套的把戏,耍得真可谓是炉火纯青得很。
“哦?,莫非李仁那小家伙竟能解得了这等千古之难题么,朕倒是好奇得很,接着说。”
太宗的兴致已是彻底被李恪挑了起来,这一见李恪在紧要处停了下来,可就有些不耐了,紧着便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父皇误会了,仁儿一向顽劣,于功课上向来不甚用心,儿臣无奈,只能是屡加严管,惜乎收效始终不大,令儿臣实是烦恼不已,然,数日前,儿臣于考其课业之际,猛然间现其功课竟然大进,尤其是往日里总会出现错处的句读更是无一有差,儿臣诧异之下,便细究其根底,这才现仁儿这小家伙竟是在背经书时作了些手脚,于断句处涂抹了些符号,儿臣取而观之,大受启,细研多日,终有所得,现有本章一份,若能推而广之,当再无句读之难也,若陪以经书释义,纵使不入学堂,亦能自习之,或可为普及教化之用也,还请父皇圣裁。”
这一见太宗已然入了彀中,李恪心情自是大好,陈述起来么,讲故事的味道也就愈浓了许多,笑谈间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本章,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竟有此事?好,那朕倒要看个究竟了,递上来!”
听李恪说得有趣,太宗的兴致可就大起了,笑呵呵地一扬手,已是高声下了令。
“诺!”
太宗既是有了吩咐,侍候在侧的赵如海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小跑着下了前墀,伸出双手,接过了李恪高举着的奏本,转呈到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