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周与崔仁师的退缩,而陈子明又始终保持着沉默,太宗巡猎朔州一事也就此定了下来,心情大好之下,太宗的旨意自是下得很快,着李恪与陈子明调停诸般事宜,将定于三月初七离开并州前往朔州,四月初九大会草原各部头人于鱼渠岭猎场。
“子明,父皇行猎朔州一事明显大有不妥,你为何……”
事情是成了定局,然则李恪心中的不安不单不曾消减,反倒是更盛了几分,这才一回到自家办公室,连口大气都顾不上喘,紧着便将左右全都屏退了开去,满面愁容地看着陈子明,语带不悦地便埋汰了起来,只是话说到半截子处,又觉得有些不甚恰当,当即便住了口,可抱怨之意却已是表达得一清二楚了的。
“依殿下看,圣上为何执意要行猎朔州?”
身为主持草原大局的辅大臣,陈子明自是能理解得了李恪的忧心之所在,没旁的,行猎一事必然扰民,所费颇巨,加之草原各部正自人心纷乱之际,一旦大举前来会猎,保不定要出甚大乱子,如此一来,负责调停事宜的李恪势必要当其冲,显然于李恪总揽朝局有着大不利之处,然则在陈子明看来,这么些忧心虽是可以理解,却不能拿出来作为反对的理由,个中的缘由么,自然是帝王心思有异,对此,陈子明虽是心知肚明得很,却并不打算急着说破,而是淡然一笑,意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道。
“哼,无外乎是四弟与长孙无忌那老儿之主张,此乱政之祸根也!”
李恪此际显然是有些钻进牛角尖了,光顾着从朝局稳定方面考虑,浑然忘了他所要的稳定未必便符合太宗之心意。
“殿下说得不错,此确是乱政之策也,计虽是长孙无忌之所献,然,却也是陛下之所需焉。”
陈子明并未在意李恪的焦躁之态度,笑着便给出了个判断。
“嗯?子明何出此言?”
一听陈子明此言蹊跷,李恪不由地便是一愣,只是固有思维一时间明显转不过弯来,眉头微皱地想了片刻,还是不解其要,不得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道理很简单,自去岁殿下监国至今,诸事皆打理得顺遂无比,并无甚瑕疵可挑,朝臣归心,百姓拥戴,在此等情形下,陛下就算有心要归政,恐也不好轻易下手,既如此,借行猎之名,以揽权归政也就属理所当然之事了的。”
这一见李恪兀自懵懂,陈子明也自无可奈何,只能是将话挑明了来说。
“唔……,原来如此,看来小王此番怕是难逃一番责难了的。”
李恪到底是聪慧之辈,只略一琢磨,便已明了了陈子明所言之大意,面色当即便是一苦,无奈地便感慨了起来。
“殿下只管尽心尽力安排了去便好,至于些许委屈么,受了也就受了,万不可有丝毫懈怠之心,陛下乃圣明之君也,心中自会有所权衡。”
在陈子明看来,太宗借此收权固是当然,借此打压一下李恪以及他陈子明,也都属题中应有之意,此无他,从去岁二月至今,李恪监国已一年余,尽管不曾借此机会大肆拉拢朝臣,可勤政廉明的明君形象却已是深入人心了的,太宗要重掌大权,出手打压李恪乃是必然之选择,就连他陈子明同样也难逃此劫,对此,陈子明早有预计,也并不甚担忧,道理么,说穿了也简单——别看太宗如今身体看似大好了,实际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最多也不过就此两、三年的寿命而已,倘若太宗还有十年寿数,那李恪这等功高震主的皇子必然没个好下场,问题是太宗明显寿数不永,但消其亲政上一段时日,回光返照之勇一去,必然要准备培养接班人,如此一来,李恪虽会暂时受些委屈,可从长远来看,却无疑是值得的,当然了,此等心思牵涉过巨,陈子明虽心中有数,却是断然不会明着说与李恪知晓的,也就只能是含糊地一带而过了事。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也自无用,既是父皇心意已决,我等且就行猎朔州一事拿出个章程来好了。”
李恪隐约察觉到了陈子明此番言语中似乎别有寓意,只是一时间也难看得分明,有心要问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踌躇了片刻之后,也就没再说甚抱怨之言,转而将议事的话题引到了行猎之章程上。
“殿下英明,说到行猎之章程,要诀有三,一曰:草原诸部头人之召集;二曰:行程安排;其三方是行猎现场之绸缪;其一者,可即刻文漠北大都护府,着田仁会照章办理此事,以其之能,想必不致有贻误之虞也;其二,陛下既是定于三月初七启程,那便须得紧着下文沿途各州、县,以备迎驾事宜,另,下文宿卫军,报备关防纪要;其三,行猎现场也须得紧着下文朔州方面加紧清理,以确保无闲杂人等混入其中,再有便是行猎时之安保问题也须得调宿卫军诸将前来商议行止,若能确保此三条顺遂,大节即可无差矣。”
陈子明年纪虽不算大,可却是老于政务之辈,对于该如何安排行猎事宜,自是有着周全之见解,一番畅畅而谈下来,当即便令李恪听得个连连颔不已……
“嗯……”
戌时一刻,夜已是有些深了,然则李恪却并未去就寝,而是着着身单衣,在寝宫里心事重重地来回踱着步,尽管不至于到长吁短叹之地步,可偶尔长出的大气里也透着股焦躁之意味,很显然,哪怕是有了陈子明的指点,李恪依旧对太宗借行猎一事收权心有顾虑,无他,没尝过权力滋味者,便不会知晓权势的重要性,而今,一年余的监国生涯下来,李恪早已习惯了大权在握,一旦手中的权力要被收走,他心里头若是能好受才真是咄咄怪事了的。
“殿下如此晚了还没休息,莫非是在等妾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