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仁师素来是不苟言笑,可在陈子明面前,却是慈祥得有若邻家翁一般,笑眯眯地摆手便将陈子明往办公室里让了去。
“那下官就叨唠了。”
陈子明与崔仁师同朝为官多年,虽无太多的私交,可对其之性子却还是知晓的,这一见崔仁师如此之和煦做派,心下里也自不免有些犯嘀咕,然则来都已是来了,终归须得好生商榷一番才是正理,一念及此,陈子明也自无甚犹豫,笑着拱了拱手,便与崔仁师一道行进了办公室中,方才于会客处分宾主入了座,自有随侍人等紧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陈大人,请用茶。”
崔仁师根本不问陈子明的来意,笑眯眯的样子,浑然就像是在拉家常一般无二。
“好茶,崔大人,下官此来是有一事不明,想请崔大人指教一二的。”
如今整个朝堂的政务都压在了陈子明的身上,繁重自是不消说之事了的,他又哪有心思跟崔仁师扯淡个没完,端起茶碗随意地品了一口之后,便即转入了正题。
“陈大人想问的可是公务分工之事么?”
崔仁师显然早就料到陈子明之来意了的,这不,也没等陈子明提出问题,崔仁师便已是自行道了出来。
“不瞒崔大人,下官却是有此疑惑,照惯常之分工,下官负责的是礼、户、工三部,但凡部务,皆由下官审核,而后方才报由崔大人核定,如今六部公文皆到了下官处,如此,似与惯例有些不符,下官不明,还请崔大人指教则个。”
一听崔仁师这等言语,陈子明心中的疑惑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将尚书省分工之惯例搬了出来。
“不急,不急,老朽也有一问题要问,唔,依陈大人看来,老朽之才比之房相如何啊?”
崔仁师并未回答陈子明的问题,而是笑眯眯地反问了一句道。
“应是稍有不如罢。”
崔仁师这么一问,陈子明立马便想起了个典故——萧规曹随,心中立马便是一动,瞬间便已明了了崔仁师真正要说的是甚,然则出于尊重,他却是并未点破谜底,而是假作沉吟状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给出了个含糊的答案。
“呵呵,陈大人这就是客气之言了,老朽旁的能力不敢说,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无论能力还是气度见识,老朽都明显不如房相远甚,比之你陈大人,也是多有不如啊,老朽能以七十有三之龄,能有辅之名已是侥幸,又岂敢当真了去,陈大人将来必是顶梁柱,今不过是提早些罢了,只管放心行了去,不管出了甚事,自有崔某这把老骨头顶着便是了。”
听得陈子明这般说法,崔仁师不由地便笑出了声来,也自没见外,一边捋着胸前的长须,一边不紧不慢地便将公务尽归陈子明的缘由道了出来。
“崔大人过谦了,您之才干,不止下官钦佩不已,便是陛下也素来依为长城,治大世不过烹小鲜耳,下官实不敢有所僭越,还请崔大人收回成命。”
以陈子明之睿智,自是能听得出崔仁师这么番话乃是肺腑之言,也很是感激对方的诚意,然则事情到底不能真这么做了去,万一要是因此吃了弹章,惹来了圣忌,那可不是啥好耍的事儿,正是出自此等考虑,陈子明并未接受崔仁师的好意,而是恭谦地逊谢了一番。
“陈大人先前也说了,分工不过是惯例而已,并非成文,今,老朽既是履新,动一动惯例也自无不妥罢,陈大人只管放心处置公文,老朽自当负责把关,此事便这么定了。”
崔仁师倒不是在客套,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家心中有数,最多不过一年寿数而已,真要是再埋文山会海间,怕是半年都未必撑得住,当然了,这并不是他放权给陈子明的根本原因,真正的理由是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过渡人物而已,实在没必要因公务处置不当而惹来监国亲王李恪的怨怒,由陈子明这等干才顶在前头,对人对己,那都是好事一桩来着。
“崔大人盛情若此,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官所行但凡有不是处,还请崔大人不吝斧正方好。”
陈子明本就不是矫情之人,而今,崔仁师既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陈子明也自不会再多言客套,恭谨地应了一声,便算是接受了崔仁师的放权之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