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天总是很蓝很亮,尤其是这等将午之际,万里无云的天空就更是璀璨得有若宝石一般,令人心旷神怡不已,然则屹立在中军大帐外的禄东赞却无心去欣赏这等美景,哪怕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宝石蓝的天空,可凝重的面色无疑透露出了其心底里的焦躁。
二十二天了,自打出兵攻伐白兰部到如今已是整整二十二天了,连战连捷之下,白兰部已被逼到了国都附近,只剩最后一击,便可将其部彻底击溃,战事之进展不可谓不顺利,只是禄东赞却并不显得有多兴奋,不为别的,只因他正在担心着大唐的态度——自贞观十四年起,禄东赞可是多次前往大唐,自是清楚大唐有多强盛,如今的吐蕃虽是休养生息了近十年,可依旧难是大唐之敌手,倘若大唐执意要出兵干涉的话,此战之前景恐不容乐观。
大唐会出兵干涉么?不知道,禄东赞对此早不知暗自琢磨了多少回了,却依旧心中无底,可不管怎么说,白兰部都必须尽快剿灭,以打破大唐从三面对吐蕃的封锁之势,倘若错过了此番大唐新君初立之时机,下一回的机会可就不知要等到何时去了,正因为此,哪怕国中对此番出兵争议颇多,可无论是松赞干布还是禄东赞,都一致认定此战必须打,而且必须胜,为此,特意准备了两套方案——大唐不干涉,就眼下这五万精兵,便足以吞掉兵微将寡的白兰部,倘若大唐出兵,则早在国中待命多时的七万大军立马前来增援,以求将来援的唐军一举击垮,而后再以低姿态向大唐示好求和,挟大胜之势,逼迫大唐默认己方吞并白兰部之事实。
计划不可谓不周祥,成事的把握性也有着那么几分,然则禄东赞心中还是隐约觉得有些忐忑之不安,只是思来想去了数日,依旧找不出这等不安究竟起于何处,正因为此,哪怕进抵郭岗已有五日之久,禄东赞也不曾急着动最后一击,而是接连派出使节,以势逼压白兰部投降,只是效果显然并不甚大,依禄东赞看来,最终怕还是得靠血战来拿下白兰城,问题是究竟该何时开战,禄东赞却尚在犹豫不决中。
“大相,大相,他们杀了巴戈彦,您要为我等报仇啊,大相……”
就在禄东赞仰头沉思不已之际,却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低级军官手捧着颗血淋淋的人头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禄东赞的面前,一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嗯?来人,擂鼓聚将!”
听得响动不对,禄东赞只一低头,立马认出了被那名低级军官捧在手中的人头赫然是早先被派去劝降的己方使者巴戈彦,心火顿时便止不住地狂涌了起来,一跺脚,已是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咚、咚咚……”
禄东赞一声令下,排列在中军帐外的几面大鼓便同时被擂响了,隆隆的鼓声整天暴响中,偌大的吐蕃军营顿时便是好一阵的纷乱,各军统领纷纷冲出了营垒,疾步如飞地往中军大帐所在处汇聚而去……
“呜,呜呜,呜呜……”
永隆元年七月二十三日,辰时正牌,日头已然升起,可薄雾却尚未散尽,随轻风飘来荡去,将草原装点得有若仙境一般,然则一阵突如其来的凄厉号角声却将这等宁静之祥和生生敲成了碎片,旋即,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轰然而响中,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吐蕃骑兵已是纵马冲出了大营,有若潮水般向五里外的白兰城汹涌而去。
“敌袭,敌袭!”
吐蕃军大举出动的动静是如此之大,在白兰城头负责警戒的哨兵们自是不会看不到,刹那间,惊呼声便已是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与此同时,报警的号角声也已是凄厉地响了起来。
“吹号,全军听令,依山列阵,备战,备战!”
自打昨日下令斩杀了吐蕃的劝降使者,别涅古便知吐蕃军必然会前来报复,从昨夜起便宿在了城门楼中,此际见得外头响动不对,立马便大踏步抢到了城碟处,探头向远处一看,脸色立马便阴冷了下来,不过么,倒也不曾乱了分寸,但见其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用力向前一个虚劈,声色俱厉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呜,呜呜,呜呜……”
随着别涅古一声令下,城头上的号角顿时便暴响了起来,一队队白兰族战士飞快地冲出了营房,汇集成一道洪流,顺岗直下,沿着山岗的坡道摆开了迎敌之阵型——别涅古自率一千精锐骑兵为中军,右翼是右军候俄古戈所部两千步兵,左翼则是左军候鲍尔泰所部一千步兵一千骑兵,前军则由副相鄂俄明统领三千步骑正面应敌,各部皆以马墙为前沿,弓弩手列阵压住阵脚,长枪兵紧随其后,而骑兵则是列在了最后方,摆出的便是一副死守之稳固阵型。
大老远望见白兰部竟列出了个乌龟阵,禄东赞的嘴角边不由地便露出了丝不屑的冷笑,没旁的,只因白兰部最强的不是步战而是骑战,其部族骑军攻击力极其强大,甚至比吐蕃骑军还要强上三分,前几回的会战中,可是没少给吐蕃骑军造成杀伤,只可惜双方兵力上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这才导致了白兰部族军的连战连败,纵使如此,吐蕃军其实也不曾在战场上有着太多的斩获,几番大战下来,拢共也就才斩杀了不到三千的白兰族骑兵,反倒是吐蕃骑军折损更多上了一些,如今,白兰部居然来了这么招扬短避长,在禄东赞看来,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全军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