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李恪之所以没一开始便同意陈子明的提议,担心的便是朝中大儒们会群起反对,没旁的,概因自汉以来,便是独尊儒家之格局,道与技之别实在是太过惹人争议了些,哪怕科技的进步确实给朝廷创造出了巨大的利益,可依旧不怎么被那些儒家出身的朝臣们看在眼中,要他们与那些个“泥腿子”同列朝廷之上,绝大多数臣工都断然不会乐意,对此,李恪自是心知肚明得很,这才会跟陈子明约定军演过后再议,就是想着用军演的成功来堵住朝臣们的嘴,可如今看来,效果似乎不甚佳,李恪自不免便有些个犹豫不决了起来。
“殷大人此言差矣,圣人有云曰: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何谓格物致知,当是穷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达至极,凭何格物?唯技也,技之极,近乎道,无技可依,自无格物之能,何言道哉?”
技与道之别,在儒家思想里可是有着定论的,真要以儒家言论从正面来驳斥此一条,根本就行不通,陈子明自是不会去做这等傻事,不过么,拿出千古以来就争议不休的格物致知之含义来混淆言论却是无妨,而这,早在军演之前,陈子明便已做好了准备,自是不会被殷元所难倒。
“陈大人休要混淆是非,技与道乃天壤之别,何可并列于世,如此曲解圣人之言,请恕殷某不敢苟同!”
一听陈子明这等离经叛道的言论,殷元登时为之大怒不已,哪怕明知道自家口才不及陈子明,也自不肯善罢甘休,气咻咻地便反诘了一句道。
“殷大人竟是如此尊道,陈某佩服得很,然,请问殷大人,何者为道哉?”
陈子明最不怕的便是跟人辩论,加之早有准备,又怎会怕了殷元的突然难,也不给其喘息的时间,紧着便又是一个大命题砸了过去。
“道……,哼,陈大人何必拿此命题来为难殷某,自古圣贤皆在求道,谁人又敢言知‘道’,殷某虽不才,却也不敢落于人后。”
殷元正自火头上,张口便要说明道之含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紧急刹车之余,又不甘地辩解了一番。
“殷大人这话就对了,自古圣贤皆在求道,如何求,异想天开么?当然不是,求道者,重在实践耳,所谓实践出真知便是这么个道理,而欲求道,不但须得有求道之心,更须得有求道之技,二者缺一不可,殷大人如此鄙夷技,莫非殷大人之求道便是坐等道从天而降么?”
殷元倒是说得个义愤填膺不已,却不曾想陈子明早挖好了坑,就等着其自己往下跳了的,这不,殷元话音方才刚落,陈子明立马毫不客气地讥讽了其一番,当即便将殷元噎得个面如锅底一般。
“你,你……”
被陈子明的犀利言辞这么一逼,殷元实在是找不出甚反击的理由,也就只剩下浑身哆嗦不已的份儿了的。
“好了,此事就不必再争了,依朕看来,技虽是道之末节,却也是道之所衍,由技求道亦属正理,从此一条而论,科学院成立也自无甚不妥之处,朕准了。”
李恪之所以培植殷元与许敬宗等与陈子明素有不睦的大臣,根本目的在于制衡,以免陈子明一家独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恪便会无条件偏袒殷元,至少在事关国策的问题上,李恪对陈子明的能力与忠心还是信得过的,正因为此,这一见殷元已被陈子明驳得无话可说,李恪也就不想再坐视了,紧着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后的决断。
“陛下圣明!”
李恪之所言,正是陈子明之所愿,他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便称颂了一声。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子明称颂之声未落,却见于志宁已是紧着上前一步,冲着李恪便是一躬身,面色肃然地打岔了一句道。
“仲谧(于志宁的字)有话只管直说,朕听着便是了。”
只一看于志宁那等架势,李恪便知于志宁要说的一准就是质疑科学院的话语,心底里自不免便有些不喜,然则考虑到于志宁乃是三朝元老了,又素来清廉耿直,也自不好不让其言事,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强挤出了几丝笑容,和煦地鼓励了于志宁一番。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陈大人所言自是不无道理,循技求道也不失可行之道,然,技终究是技,实非道也,以之利国固是可行,却实不宜以之治国,故,老臣以为科学院可立,却须得与朝臣有所区别,此老臣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则个。”
于志宁乃是侍中,本就负有规劝帝王之责,加之其一向就是个耿直的性子,哪怕看出了李恪的不愉之脸色,可该说的话,他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