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爱林没上过什么学,很多字都认不全,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就是认人民币上的字认得最准。他自己没文化,偏偏又最讨厌别人有文化,尤其对大学生有偏见。只要别人说话客气几分文雅几分,他就会嘲讽别人装腔作势,恨不得别人都和他一样张口骂娘闭口骂爹才好。
关允懂得和人交谈的艺术,上来就借烟抽,也是想先声夺人,不让钱爱林带着偏见和他对话。他不是怕钱爱林,论级别钱爱林还没他高,他要的是在节奏上掌握主动。
钱爱林一见关允,脸色就缓和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关大高才?哪一阵风把你刮到城关镇派出所了?视察工作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一下。”
对钱爱林话里话外的嘲讽之意,关允假装没有听到,他只是县委办秘书科的通讯员,虽然级别是副科,却不是真正的实权副科。再说,就算他是县委办的副主任,如果不是对口负责公安系统,他也没有权力视察派出所。钱爱林是明知故说,就是想呛他一口。
关允哈哈一笑:“我怎么敢来钱所的地盘视察工作?我是受冷县长所托,来了解一下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个人现在的情况。”故意不说案情而只说了解情况,也是表明刘宝家事件还没有定性。
钱爱林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微显肥胖的大脸抖动了几下,心思闪了好几闪,被关允的话击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冷枫在孔县一向不管小事,除了和李逸风在孔县经济展的大方向上不和之外,孔县其他的大小事务,他不会轻易插手。在刘宝家事件上,钱爱林赌的就是冷枫虽然开始重用关允,但未必会介入其中。
怎么会?冷面县长冷枫也变了性子,要从小处入手开始收权了?钱爱林愣了一愣,立刻恢复惯常的笑脸:“冷县长日理万机,怎么也会关心鸡毛蒜皮的小事,关科长不是假传圣旨吧?”
关允的笑脸冷了三分,语气之中微带五分威严:“钱所长,冷县长委托我亲自过来一趟,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还在等我回去交差,你要不打个电话到县长办公室问问?说不定冷县长随时要用车,我也得尽快回去还车。”
以前在关允面前,钱爱林虽然表面上客气,内心却是十分看不起关允,认为他一个京城大学的毕业生回到县里,混得还不如许多没上过学的同龄人。什么最高学府,什么高才生,都是白搭,书本上的东西还是比不了现实生活中为人处世的手法。就是说,关允是驴粪蛋子外面光,只是一副空皮囊。
但刚才关允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却蓦然迸出前所未有的气势,文化的底蕴与权力的魔力结合在一起,一瞬间就让钱爱林在关允面前有了一种底气不足的胆怯。他的目光向窗外一扫,果然,县委二号车就停在院中。他心里顿时就明白几分,从县委过来就几分钟的路程,冷枫的专车亲自出动送关允前来,个中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车在,就如同冷枫亲临。
钱爱林讪讪一笑:“到底是京城大学的高才生,有气势,刚才说话的腔调,和冷县长还真有几分像……”见关允表情严肃,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他就不再废话,咳嗽一声,说到了正事:“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人,昨天晚上在陈氏火烧店寻滋闹事,打伤四人,打坏店内物品若干,财产损失正在统计之中,受伤人员已经住院治疗,伤情也在进一步确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