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还知道,你前头必然没在哪家柱国或者柱国的府里应过差使。”
“你,你怎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没在县伯县子这样的实封贵胄家里做过。是也不是?”
“……你怎知道的?”管家瞪大眼睛问道。他就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他与这位兵部曹官路昧平生,怎么别人就能知晓他如此多的事情?
曹官呵呵一笑,也不忙解释:“兄长怕是也不清楚你家县伯的来历与本事?”
管家张着嘴使劲地点头。因为婆娘生了一场大病,所以他年初就从前头那家开国伯府里请辞回家照顾,月初婆娘身体大好,他才赶紧出来找事做。但是时近年关,哪里会有人放着一年辛苦才挣来的花红年赏不要跑去辞工的?所以哪家哪户都不缺人手不请人,更不要说他要寻的还是管家帐房这种佳的好差事了。一头是差使没着落,一头是操心年关前偿还给婆娘治病拖欠下的债务,把他急得头都是一绺绺地掉。好在老天爷知道他二十年帮人记帐做事,从来没贪没过东家哪怕是一张纸一滴油,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睁了眼。一家牙行的伙计告诉他,有家大户要请管家和帐房,牙行就荐了他去应征;但有一个条件,以往牙行荐的管家帐房管事等职司,东主与佣工落契的话,牙行只找佣工讨要当月工钱的五成作抽佣,但这回的抽佣是当月的全部工钱。这翻番的抽佣他也咬牙认了。他很快就在牙行见到两位少东主一一就是高强和李奉一一当场签约落契,当天就住进县伯府。说实话,到现在他都有点不能相信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美气差事:三年契约,年奉五十缗,此外还有粟米麦豆茶盐油肉等月奉和布绢绫绸的春秋季奉;细算下来,在县伯府里干一年,足顶他在开国伯府里干三年了。现在想想,他觉得人家牙行抽佣十成一点都不亏欠他。这哪里还是在帮工,简直就是做官嘛!
他朝曹官拱了拱手,陪着笑脸说:“还要多请大人指教。”
这是很平常很寻常的一句话,那曹官却楞了一下,盯着下瞅了好几眼,反问他道:“兄长止是在府里做管家?”
管家点了点头。他很纳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止是管家”?不是管家,还能是什么?县伯府里的管家不是管家,未必还真就成了朝廷的命官了?
“兄长是在与我玩笑了!呵呵,兄长必然是在玩笑。”曹官呵呵笑着又把他下打量了好几眼,走近一步轻声问道,“兄长没领着应伯食邑封地的邑官?”看管家摇头,微笑着再问道,“那您是副邑?邑中郎?邑使?”看管家都是摇头,他退后一步,端详着管家也跟着摇头说道,“我真是没看出来,就您这,这……就您这中人身量,居然会是邑制。一一啧啧,失敬了,失敬!”说着就拱手。
管家根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邑官邑制的,听都没有听说过,又不好问,只能干笑着还礼。
曹官弄不清楚管家的底细,也就不好再仔细打问他在县伯府的实职,就转回刚才的话题说道:“你家县伯是连我们的尚大人见了都要绕道的人物,我们这些下面作事的,哪里敢克扣短少他老人家的俸禄?一一要是制官大人不信,尽可以去清点查验,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短少,就拿我去应县充役!”说完就让管家在册簿签字钤印,又说,“赶紧叫人来帮忙搬卸,还要多找些人来腾挪仓房。这才是第一趟,后面还有两三趟要跑。回头平原将军府的仓曹肯定还要送应伯的俸禄过来的,那也是几十车的东西。前两天还听礼部的人说,当今一一”他抬起胳膊在额头抱起拳拱手一晃,唬得管家赶紧有样学样。“一一当今对应伯关爱有加,接连赏赐下好些物件。他们可千万不要也挤在今天一并送过来啊。”
管家看他在自己左右转来转去就是不走,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就陪笑问道:“看我!一一说了半天的话,居然还没请教大人的名讳……”
曹官等的就是这个,登时便喜笑颜开,再朝管家拱手作礼说道:“不敢当制使大人问。小的姓焦,单名一个璜字,祖籍长安,东元九年大比的赐进士出身。东元十年选在翰林院,十四年迁转的兵部,现下在兵部仓曹做事,领的是仓曹右监事职务。”
管家不知道焦曹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呼自己“制使大人”,又不好露怯,就道:“原来是焦大人……”
焦璜连忙说:“不敢当。制使大人称我‘本泽’即可。”
焦璜谦逊,管家可不敢托大,还是称他为大人,就说:“焦大人,那以后我家县伯的每月俸禄,是我们府里派人去兵部领取,还是……”
“制使大人说的哪里话!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敢劳动大将军操心?当然是我们派人送过来。”网道,“制使大人,要是以后有什么烦琐小事要办的,就叫人捎个话到兵部找我。远的不敢提,在这京城里,凡是六部能看见能伸手的地方,都能帮您办到。”
管家微笑着点头说好。同时在心头纳闷,他现在这位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来历?在应伯府里做事的工钱给得足,可规矩也大,最最要的一条就是:凡是涉及大将军的事情,都不得打听,更不得外传;凡有违者,查究出来直送平原将军府按通匪论处一一那地方可是个军务衙门,不用过堂审理就可以直接砍头!
不过,他不能打听东家的事,却可以打听一点别的事。比如,他现在就很想知道,焦大人一口一个的“制使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官职? @s